戏台在圆满之时落幕,只不过,再之后便是另一个悲伤故事。
暮然死于二人的孩子出生的第十年。
这事少有人知,估计这也是作者敢以此写戏折的原因。但文落诗看的书太多了,总有人喜欢记载这些风流韵事,再加上她历史知识过硬,就从各处犄角旮旯里知道了此事。
想到此处,文落诗偷偷瞥了长晓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双眸古井无波,不显任何异样,仿佛当真是在认真看戏,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感到有些抱歉,但凡早点知道戏台在演什么,她绝不会拉他来看。
周围人还在喝彩,大呼着戏子返场,文落诗却转过头,拉着长晓的胳膊冲出人群,来到主街旁一处安静的小巷里。
还没等长晓反应过来,她就把手放在长晓心口处,认真摸了很久。
“……做什么?”长晓怔怔低头。
“看看你心跳是否稳定,”文落诗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看他,“早知道我就……”
她没能说完后半句,因为她被眼前人拥入怀中,双唇贴上了他冰凉的脖颈,被堵住,不再发出声音。
“不必担心我,”长晓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柔意,“真的,你考虑得太多了。”
文落诗微微扬起头,双唇离开他的脖颈:“我怕你难过。”
“我不难过。”
他心想,若是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份难过,或许早就于时间长河中淡了下去。他没时间停留在难过之中。
抱了许久,文落诗轻轻一推,示意长晓松开。
“去逛街吧,街市这么热闹。”
长晓没意见,很快与她一起从这段插曲中离开,重新前往主街。
街上当真挂满了灯,各式各样,接连不断。花篮灯、绛纱灯、明角灯、滚灯、花草灯,不同种类应有尽有。还有做成动物或植物模样的,兔子灯、鱼龙灯、荷花灯,街边小铺卖得尤其好,动不动就能看到有人提着动物灯走过。
走了半条街,人群推推搡搡,两人都有些被挤得头晕眼花。文落诗看到不远处有个小铺卖糖炒栗子,闻着味道就想过去,但是那个铺子面前很明显人挤人,长晓就说他去买,让文落诗在不远处等他。于是文落诗率先去买灯了,两人约定在街口处的灯铺见面。
这个铺子不大,但位于街角,人流量极大。文落诗因为和长晓约定好在此处汇合,不着急走,便认认真真把所有款式的灯看了一遍。
大多数人都不买灯,只是看看就走,除了文落诗,和另一个女子。虽然从容貌上看不出年龄,但从眼神和体态中所体现的阅历来看,她大约比文落诗大一些。
文落诗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情绪与旁人都很不同。别人看灯,是新奇,是兴奋,是两眼放光的快乐,而她不是。她的眼神中染着淡淡的悲伤,看灯时脸色也别有深意,好像在借此怀念着什么。
而且,文落诗看上的那个兔子灯,她也看上了。
如今人潮散去,灯铺从门庭若市变得只剩她们两个人,文落诗便走到那女子身边。
“姐姐是有什么心事吗?”文落诗面色如常,语气淡淡,眼神还停留在灯上,也不正面看她,像是随口一问。
她在询问陌生人时,往往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那样会让别人压力太大。
那女子浅浅抬眸,看向文落诗,像是有些惊讶。忽而她笑起来,两边嘴角各有一个酒窝,有种不同于秋夜凉风的温暖:“若说有,那便是和你看上了同一盏灯吧。”
这回换作文落诗惊讶了。她暗中观察别人,不成想别人也在暗中观察她。于是她嫣然一笑:“我不买了,让给你吧。”
说罢,她拿起另一盏昙花灯,付了钱。她本打算买两盏灯,兔子灯给自己,昙花灯给长晓。但现在情况有变。灯是其次的,她挺好奇这个姐姐怎么回事。
于是她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姐姐的眼神中不像只有灯,还有些别的。”
文落诗说话一直是软软糯糯的,嗓音也很淡,故而她开口时给人一种平静而温柔的感觉,让人对她很容易产生好感。倒不是她故意装成这样,她正常说话就是这个语调。
那女子闻此言后一笑,拿起兔子灯付了钱,垂眼低头,看着兔子灯,露出略带惆怅的笑容。她没答文落诗的问题,反而问道:“若我没猜错,你是在等人吧?”
文落诗心中再次一惊,面色不显,依旧莞尔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转过头,再次露出两个酒窝:“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等心上人,而且,大概没多久他就会来找你。”
文落诗面色僵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那女子继续笑道:“知道我怎么猜出来的吗?”
文落诗懵懂摇摇头。
“因为我也是。”那女子怅然一笑,捧起兔子灯,“曾经有一人,他带我来凭栏看灯,我曾见他于人海中提兔子灯向我走来。如今就剩我一人了,故地重游,怀念当初。其实这灯买不买,也没什么区别,多一个念想罢了。”
文落诗眨眨眼,抿唇道:“不去找他吗?”
那女子摇摇头,没答。
文落诗抬头一看,不远处长晓拿着糖炒栗子来找她了,也不好再和女子说下去,便犹豫了一会,只道:“那,祝你等到他。”
大约,这是最好的祝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