蝠鲼骄傲地转了一个圈:“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了,是这里最优秀的表演者,除了那只黑色的大家伙,我可是最受人类欢迎的海洋生物,当然能听懂人类说什么啦。”
“可是,自从那天地面水面疯狂摇动,人们从这里跑出去之后,已经好久没有人再来这里了。我好想我的饲养员啊……他会给我带好吃的贝壳和小鱼。”
余京重新闭上眼,露出一个半嘲的笑容:“原来是被圈养大的。连家是什么样子,家人在何方都不知道,却学习了外族的言语。”
蝠鲼听不懂他的话,将下半部分身体贴在玻璃箱上,想和余京继续聊天:“什么意思呀?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我知道我的家长什么样子,它们也知道。”
“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没饿过肚子。虽然训练跳舞和变换队形很累,但是空闲的时候会有人陪我玩游戏,生活得可好了。
饲养员和那些来看我的人类就是我的家人。”
“既然这是你的家,那你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面前有一道看不见的围墙,让你碰不到自己的家人吗?
又或者,你所谓的家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投喂你呢?”余京烦不胜烦,冷漠地回应天真的小蝠鲼。
回答不上来的蝠鲼沿着玻璃板向上滑动一阵,对着余京询问:“你说得对,这是为什么呀?我的家人呢?他们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会回来?”
余京不想再和偏安一隅,被人类饲养长大的海族馆生物说话,任凭蝠鲼提出千般问题,依旧沉默着闭上眼睛,装作没听到。
他不知被豢养,充当赚钱工具,轻易又被抛弃的它们究竟是否还算作海洋生物,也不知相较起来,也算作被抛弃的自己是否应当同情它们。
在余京闭眼装作不知间,从百米外的玻璃箱那头突然传出一声嘶哑而惊惧的鸣声。
“哎呀,大家伙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它又觉得不舒服了吗?”
蝠鲼将自己从玻璃箱上撕下来,不安地头朝鸣声传出的方向,保持原地游动。
四野同蝠鲼一道的小型海洋动物们整齐地露出头,无一不透露着自己的不安与担忧。
奇怪的音波照应了余京脑海中的某根弦,他依靠着玻璃板的支撑将自己从地面缓慢扶起,嘶哑着声音到:“什么大家伙?你知道里面是什么生物吗?”
蝠鲼不能确信余京是在同自己说话,左右张望一瞬,翘着尾巴尖:“你在问我吗?”
余京吃力地点头。
趁着那道悠久而古怪的嘶鸣声结束后,半晌,玻璃箱内不再发生任何动静,似乎方才的玻璃板剧烈摇晃的震颤与箱内生物整齐划一的举动只是一场荒诞的错觉。
小蝠鲼不疑有他,长尾化作标准的波浪线左右摇晃,对着这个方才生人勿进,拒绝搭话,现在又主动有求于人的重症伤患娓娓道来:
海洋馆不知道成立了多少年,自从小蝠鲼有意识起,自己就生活在这一方百米长的巨大海洋玻璃箱之中了。
拟真的海底世界,经过饲养训练而格外出众的海洋生物表演为这座海洋馆招揽了数不清的游客。
人们为这一方世界的精妙而赞叹的同时,在此流连忘返。
然而,再美妙绝伦的景色,再精彩至极的表演在反复观看,经年不变之中也会失去它原有的吸引力。
海洋馆在不着痕迹地遗失一批参观客。
为了挽救这一局势,海洋馆的人悄悄从深海之中猎杀、走私了一批中大型的海洋动物。
“大家伙”就是这么出现在海洋馆之中的。
小蝠鲼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海洋动物,圆滑的头部,黑白相间的配色,流畅的身形和有力的鱼尾,几乎能占据一整角的玻璃箱。
但它从不说话。它更喜欢安静地待在角落,任凭上方的饲养员拿着如何令小蝠鲼眼馋的食物,都不会搭理。
为了豢养这只来到海洋馆后就异常沉默,偶尔还会露出敌意的“大家伙”,海洋馆馆主选择加大加宽海洋饲养箱,于是就有了今日占据数百米长,数百米宽,一眼望不到头的最大型海洋馆。
为了使“大家伙”活跃起来,服从驯养,苦恼了一段时间的海洋馆工作人员拿出了一段影视和录音。
其中有数只和“大家伙”同样的神秘生物,鸣声悠远而高昂。
那一天,“大家伙”破天荒发出了鸣叫,探出水面,吃掉了饲养员手中的食物。
此后,“大家伙”和饲养员一直建立了——“看视频”“看录音”,服从驯养员指示的关系,跟随小蝠鲼它们一起学习表演的技巧。
在训练的尾声,格格不入的“大家伙”融入其中,同玻璃箱内的海洋动物们成为了朋友与家人。
虽然它偶尔还会惊慌地怒吼,又或是莫名其妙地抑郁压抑,但它们的生活和关系真的很不错。
它们会在演出成功后一起分享一份大餐,会偷偷向饲养员隐瞒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从而避免处罚……
日子过得快活而惬意,使得小蝠鲼都觉得,大家会一直这样一辈子。
只是意外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