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京看着余鱼消散的身影,被疼痛折磨地跪在砂石土地之上。
他张着嘴,喉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压抑而绝望。
不是没有听见余鱼的想法,他只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余鱼究竟为何要将他送到这里,只为了让他再亲眼目睹一场循规蹈矩的死亡?
倘若如此,那是否太过残忍?
疼痛从心底扩散,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使得余京指尖几乎无法蜷缩。
年轻的神明失去源动力,赌气一般拒绝了余鱼临走前留下的治疗神力,放任血液流逝。
只是神明的自愈能力着实不差,在远离海水的浸泡后不久,细小的伤口便逐渐结痂,左臂撕裂的经脉在缓慢艰难地修复。
只剩下左眼伤口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反复撕裂。
余京病态地忍受着这个疼痛反复叠加的过程,求得半分心安。
余生吊在他的脖颈上,纵使有心安抚,不过是努力抬起头,用脸颊蹭蹭余京的下巴。
聊胜于无。
在天地的寂静间,蔚蓝色的荧光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包裹着余京。
余京眼前一片黑暗,再睁眼时,已经脱离了波尼斯湾的海底,身处于一方陌生之处。
唯一能确信的,这是陆地。
小团子身上的荧蓝色泡沫球变得浅淡。
余京被荧蓝色的微光包裹着坐在地上,余生正稳稳当当地被他抱在怀中。身后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墙体向里包裹,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玻璃箱。
巨大的玻璃箱连通了数百米的距离,一眼望不到头。
箱体里装载着淡蓝色的液体,低端铺满白色砂石,几丛珊瑚跃然期间。
依稀能看见几只游动的海鱼与水母,但在余京想要仔细辨认时,它们又飞速游动到焦石与珊瑚之后,躲藏起来。
玻璃箱外的走廊上,灯光接近全部熄灭,只有临近门边安上的太阳能灯牌散发着微弱的白光,使得屋内的场景不甚清晰。
太阳能的灯牌零零散散凑出“海洋馆”三字。
许是感受到玻璃箱外的余京并无敌意,躲藏起来的海洋生物又缓缓探出头来,不远不近地贴着箱体,围在余京身侧。
“人类?他流了很多血啊。”
“他是不是要死了?”
声波随着它们吞吐出的泡泡传出,细不可查的交流声是海洋中熟识生物独特的亲昵方式。
但余京只觉得烦躁。
他抬手敲击了身后的玻璃箱一掌,手臂无力,甚至没能发出声响,只留下一个金红色的手印。
海洋中的鱼儿被吓了一跳,鸟兽似得四处逃窜,沉静了小半晌,又试探性地游出来:“嘿,这人怎么这样坏脾气?他是在故意吓唬我们吗?”
“从我出生起,我就从没见过这么坏的人,之前来这儿的人都可喜欢我们了。”
余京只是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余生知晓他的情绪,只迷迷糊糊在他怀里打盹,没做出任何打扰的动静。
但海洋馆中的这群小东西们却不像话得很,七嘴八舌个不停。
他缓缓开口:“你们能安静会儿吗?”
“安静?他在叫谁安静?我们吗?”在水波中上下漂浮的天蓝色水母发出疑问。
“不然呢?这里还有谁比你们吵么?”余京耷拉着眼皮。
他面色苍白,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因为失血过多发青,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呈现出一种将死的衰败气息。
此番,玻璃板后的海洋生物真切地感到好奇与害怕了。
“嘿,朋友们,他能听见我们说话!”小丑鱼尾巴剧烈甩动,整只鱼颤抖地翻转了个旋,跌跌撞撞向玻璃箱深处游去,大着嗓门通风报信。
不大的灰蓝色蝠鲼晃动细长的尾,上下煽动两翼:“你是从哪里来的?人类吗?为什么能听懂我们的话?”
余京抬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那你呢?你们从何处来?又为何能听懂人类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