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这条玉米蛇好似在流泪。
这般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令她忆起了蛇族部落那条戴白花的玉米蛇。
距那时已恍然过去二十几年了。小蛇的寿命远没有那么久,想必早已亡命升天。
然而仍像故亲重逢,殷千寻心里生出莫名的亲切,恐惧感慢慢散去了。
“老娘是条美人蛇……”她将玉米蛇放在松软的泥地上,念三声咒,化回了蛇形。
玉米蛇涕泪横流落地正要溜,见面前的女人忽地变成一条竹叶青,眼泪一下子停了,鼻间出来个鼻涕泡。
它瞪着鲜红的眼珠,愣愣道:“族里的老一辈讲故事,说以前有条青竹蛇修成了人……不会就是你吧?”
殷千寻也一怔。这么巧么?
三言两语间,得知这玉米蛇竟真是眼镜蛇的部落后代。
然而玉米蛇接下来的消息,就令她有些脊背发凉了:花园中不只它一条玉米蛇,实际上,整个花园地底下已成了个大型蛇窝。
两年来,各处都在垦荒,原先的蛇族部落所在正缓缓矗立出一座宏伟的天文台,于是蛇族开始了大迁徙。
缘分使然,抑或是殷千寻的这座风澜苑实在过于招摇,千里飘香,引来了不少生灵落脚。这阵子一直下雨,生灵们便钻在地底下,雨刚停,爬上来透气,没成想吓着了园中一日三时不忘浇花的小马苗阿青。
晚饭间,殷千寻轻描淡写地,把花园变蛇窝这件事告知了苗阿青。苗阿青搁下筷子便要走人。
一条殷千寻已够她胆战心惊的了,满园都是蛇,她这匹小马驹还怎么快乐茁壮地长成骏马?
殷千寻不在意,只抬头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走,你上哪儿去?”
苗阿青闷声“唔”了一下:“我去莽原找阿堇姐姐去。”
殷千寻指间筷子一顿,讪笑了两声:“真把你阿堇姐姐当成什么大善人了?”
“她也就长了个仙姿玉质的好皮囊,其实心地黑得很,坏透了,你可不要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
“那你还喜欢她。”
苗阿青不愿听谁讲仲堇的坏话,一向乖巧的她便壮着胆子小小声地顶了殷千寻一句。
没成想被噎了这么一句,殷千寻神色一僵,沉下来,目光冷厉道:“你说什么?”
“你好像因为她哭了好些天。”苗阿青揉着衣角,拼了,“我还看到,你喝醉酒偷偷跑到她房间里。”
殷千寻眉心蹙了蹙,搁下筷子,道:“还有呢?”
“还看到,你扑她。”苗阿青说完就闭了眼,准备挨揍似的。
殷千寻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危险的杀气。
黑历史竟有目击证人。这马东西不杀留着过年么?全是些平日里看着贴心,本质并不和她一条心的玩意。
好似一阵凌风刮过,殷千寻的手已卡上了阿青柔细的脖子,死死扼住,将她整个拎起,怼在墙上。
“阿青,你可听好了,姐姐谁也不爱,若你再敢说这些胡话——拔了舌头,还是扔到蛇窝里,你选。”
殷千寻眉目间满是冰寒之意,手一点点加深了力道。
苗阿青细瘦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小麦色的脸渐渐憋成了赭色,额角青筋暴胀,眼里闪出泪花。
倏然,殷千寻松了手,苗阿青从半空中郎当落下,摔得鼻子眼皱到一块去了。
花园小径上踏来幽微清逸的脚步声。
连脚步声也如此恬淡无欲的,除了仲堇没别人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没发生过,殷千寻安然无事坐回到桌边,捏起帕子一根一根手指细致擦拭着。
忽然,眉心微蹙,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她抬起眸子。
雕花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娴熟推开了。
先进来的,是那张清雅绝尘的熟悉面孔,其后,紧随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挽着前者的手臂。
妇人的衣着打扮在殷千寻眼中可谓灾难。像是,怀着争奇斗艳之心,仓促打扮出来的。
沉重的元宝髻有些歪了,搭配一条三指宽的鸦青抹额,红唇描得夸张了些,金红彩衣也艳得着实刺目。
殷千寻眸光被刺得缩了缩。
这不是莽村养鸡的庄婶么?
然而在仲堇看来,殷千寻缩眸的神色可以解读为,不悦。
数个时辰前,醉酒的仲堇正托腮苦思,找谁来配合演出“假亲近”呢?
庄婶毛遂自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可以一战。”
但当她挽着仲堇踏进门槛,把桌边烟罗软纱横眉冷目的女人望进眼里时,内心一抖,感觉徐娘要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