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仲堇牵着她的戏搭子,扬鞭策马赶往风澜苑的路上,殷千寻正柔弱无骨躺在她流苏锦帐的床上。
陷入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梦中,她似乎是个贪花恋酒的昏君,半卧半倚在一片锦簇花丛之中,视野所及之处皆是奇卉异草,花影缤纷,身畔围坐了一众衣饰华美的俏丽姑娘。
而她自个儿身着一件精雅的雪青暗纹留仙裙,垫条银白貂裘毯子,手里执了把纱扇,往怀中轻缓扑打着。
扑了几下,蓦地,那纱扇抬起,往前方疏懒一指。
轻言软语道:“去,绑了她。”
霎时,身侧绿鬓朱颜的姑娘们自花丛中拽起一条银丝绳,鸢飞鱼跃而上,拦住了一名正翩然远去的女子。
女子身姿修竹般颀长,及腰乌发如瀑,披散在烟青色广袖长衫上,腰系云峰玉带,亭亭立在一株雪松旁,活脱脱一只云中仙鹤。
仙鹤在细长银丝绳的束缚下转过身来。绳子一紧,她便向着殷千寻不情不愿地迈一步。
渐渐地,殷千寻看清了她清丽秀逸的面容……呼吸一滞。
仲,堇?
惊愕间,殷千寻忽然听到自己媚里媚气唤了一声:
“亓官柔……”
而后,她看到自己微笑着伸出手,覆上了女子腰间的玉带,指尖轻轻一勾,将她勾进了花丛中。
冰凉柔滑的青丝之间光影一晃,女子衣衫上出尘绝俗的松香气息拂来。
殷千寻心中一动,缓缓阖上了眼,不知不觉间好似融化成了一滩水……
而后,身体里似乎有一根弦陡然弹响,殷千寻倏地睁开眸子,气息凌乱地从床上惊醒过来。
她愣愣地盯着床帐顶部,手心覆在胸前,遏止住胸腔中那阵不匀的律动。
岂有此理?
这些日子,她分明已经不怎么记挂那人了。怎又突然生出这么个春光乍泄的梦,还在那般众目睽睽之下?
殷千寻下意识往枕下摸去,摸出了“定心丸”,揭开塞子一看,只剩最后三粒了。
顿了顿,索性一起含在嘴里。
回想梦中,那小仙人模样虽与仲堇相似,可亓官柔?分明是个陌生名字……尽管有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谁呢?怎么会梦到与一个陌生人……
忆着忆着,体内忽又来了股轻微的燥热。
她慵懒支起身,焚香沐浴,将自己由里而外细致收拾了一番,却在最后选择外衫时,扶着下颌发起呆来。
翻来覆去总是这么几件衣裳,腻了。
梦里身披的那件暗纹留仙裙当真极美,不过,散发着一股买不起的味道。
还是要尽快想个来钱的法子。
虽说如今在这瑶台银阙之中过得也自在惬意,可不免有金丝雀之嫌。真金白银赚到手里才真的踏实了。
她眼眸微眯冥思苦想。
梦里她似乎很有钱,如何赚的呢?穿得那般累赘绝非刺客,还有那么些可使唤的手下,个个身手轻盈……
莫非,是个刺客头子?
仿佛幽夜中看到了一缕荧光,殷千寻心间陡然一亮。
对了,之前怎么没动过这个念头呢?既然她的手没法儿沾血,那么养一群能沾血的刺客门徒不就好了么?
以她前世闻名丧胆的资历,当个刺客首领绰绰有余。
况且,硕大个风澜苑空着的房间数也难数清,住个百十来号门徒不成问题。再将其中几间改造成庖厨、练武室……如此一来包食宿,包培训,还有个神医亲建的大药房,包伤后复健……
妙哉。
如此算计一番,殷千寻心绪荡漾起来,猛地推开窗,扑面而来的初秋凉风又让她瞬间清醒。
从哪儿招揽门徒呢?
拄腮思忖间,忽闻楼下花园中一声凄厉的嘶鸣。
苗阿青不知怎的,本来在园中浇水浇得好好的,蓦地化回了栗色小马,围着花园前踢后蹶奔腾飞跃起来。
眼看园中的奇花异草要在失控的马蹄下遭殃,殷千寻一甩衣袖飞身而下,稳稳落在马背上,蒙住了马眼。
“发什么疯,阿青?”她腾出一手在小马的颈上轻抚了几下,狂乱马蹄在安抚下逐渐消停下来。
这时,殷千寻才发现马鬃之间缠了一条红褐斑纹的玉米蛇。
碰到它冰凉鳞皮的一刹那,殷千寻的手登时从马鬃上弹出去大老远,惊得七魄悠悠,险些从马背栽下来。
咬牙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也是蛇。许久不与蛇类相处,竟又怕起来了,果真天性难改。
她手藏在纱袖中,提着胆子,将那条蛇从马鬃上摘了下来,正要隔墙抛出去,忽然顿住,将它拿到眼前仔细瞅了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