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我们真的只是……同学,计斐、计斐他人好,喜欢帮助同学、而已!”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两句,接星星吃力地从王锐手下逃脱,扶着墙一蹦一跳地跑了。
“帮助……同学?”王锐目光追着宛如兔子落跑的背影,一手摩挲下巴因为值班来不及刮的胡茬,并不认可接星星的话。
真正熟悉计斐的人其实能够感受到,他明明很有礼貌,为人正直善良,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无形中就是有种距离感,即使他就站在你面前对你笑,也难以揣摩他的真实情绪。
比如计斐常常很轻易地答应顶班或加班,却不会接受代表感谢的饭局或礼物,又比如计斐总是笑着给出联系方式,但其实并不会通过任何好友申请或回复私人短信。
王锐是个热爱打听八卦和关注身边人状态的人,据他了解,计斐拒绝建立任何超过社交距离的关系,具体表现为他把每个人当朋友对待,但这些朋友除了工作时间甚至难以联系到计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计斐是个看似亲切有礼实则疏离冷淡的人,可不像接星星说的那么热衷助人为乐。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个角落,一整条街热闹非凡,五彩斑斓的霓虹片刻不停歇,有节奏的电音鼓点喧嚣,男男女女欢笑嬉戏,还有刻意轰鸣的汽车引擎声,组成夜晚里一片不知疲倦的银河。
其中一间里吧台前的位置坐着两道相对的影子,冰块在玻璃杯里被搅动,两人的状态却不同,一个有一搭没一搭地啜两口,一个沉默着一杯接一杯。
“够了,别喝了。”右边的那个终于看不下去,抬手挡住左边人送到嘴边的杯口,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酒吧里不算大,“计斐。”
被点名的人却没有一丝自觉,杯子换手,一饮而尽。
凌鸿时气得一指吧台里的调酒师:“你!不许给他酒了!”
计斐不吵不闹,只是直勾勾盯着只剩冰块的透明玻璃杯,幽深的眼珠里晦暗不明。
“到底怎么了?”凌鸿时睨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上辈子也不知道欠了计斐多少钱,这辈子要被这么折磨。
“他过的不好。”不知道是喝太多酒的缘故,还是别的,计斐的嗓音沙哑极了,简直像被扔在角落落灰的二胡蓦地拉响,怪难听的,计斐自己个却好像完全没发现,“一点也不好。”
明明是在叙述另一个人的伤痛,他的眼眸却垂下去,漆黑浓密的睫毛无力支撑,低斜着遮住眼睛,神情落寞而委屈,好像过得不好被欺负的人都是他。
“猜的出来。”手指敲了敲杯壁,凌鸿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毕竟案情记录写的是“故意伤害”,什么过得好的人能被打进医院,但他话锋一转,“不过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真不明白计斐,好好一个高材生,出身富贵,品学兼优,长相优越,为人端正,浑身上下挑不出毛病,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非要十年如一日地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干什么?
“你不懂、你不懂。”大多数人喝了酒会上脸,计斐却是越喝脸色越苍白,这会儿他过分白的脸色更凸显出一点一点烧红的眼眶,脊背微微佝偻,明明一八几的大高个,整个人却透出无比的颓丧意味。
凌鸿时看得脑壳疼,手里的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磕:“是,老子不懂你们痴情种那一套,你告诉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过得不好。”平时总被一丝不苟梳到脑后的刘海此时全都散开了,杂乱地搭在眉眼和鬓边,计斐哽着喉咙,每个字都说的很费劲,“你知道……这些年我都不提要找他,可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找他了。”
凌鸿时没接话,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作回应,这话没错,他一直以为自己真正成为警察之后会以权谋私的头一件事就是替这个一起长大的发小找人,结果计斐一回没提过,他也就乐得装没事人。
他以为计斐是放下了的。
“我想,他是拿了钱走的,一定是因为有比跟我在一起更好的人生要去过,所以他才……放弃了我。”
“只要他过得好,过得很好,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怨恨,可他过得不好,很不好。”
计斐声音很闷,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我一直以为我是恨他的,希望他过得比我更痛苦,可他真的过得不好,我又觉得这里好痛——”
他用力捂着心口,好像那里有什么经久不愈的伤疤,痛彻心扉。
“你说得对,我是个傻、B,他一出现,我就什么都忘了……”他苦笑着看向凌鸿时,眼眸里是深重的绝望,像个放弃挣扎的溺水之人。
这一眼凌鸿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看着面前醉红了双眼的计斐,就好像隔着时间又见到当年环抱着梧桐树痛哭流涕的少年,他满心恼火又只剩无奈。
最后干巴巴说了句:“外头只有两排破栾树,没有梧桐,你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