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早就结束了,李小康是无赖,而他呢,他是尘埃,是垃圾,计斐不应该再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明明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了,为什么心脏还是会痛呢?
接星星穿上了那双新鞋,他和计斐的关系似乎也跟着靠近,在人来人往的教室里他们极少说话,可每个眼神都好像能直接看到对方的心情。
学校里仍然有流言,有恶意,有许多难以忽视、无法阻隔的视线和议论,但好在因为计斐,不再有明面上围追堵截和当面叱骂的戏码了。
接星星把自己蜷缩在单薄的外套里暗自庆幸,或许这段高中生活能在他日复一日进修的忍耐和忽视中熬过去。
凛冬已过,F中的寒假极其短暂,过完年没几天就迎来了开学,大概是冬春相接的时期温度多变,加之流感盛行,接星星罕见地请假了。
身为学校里的透明人物,他一向是连开口请假都很难做到的,这一回听说是他妈妈打电话跟班主任请的假,说感冒发烧得厉害,请假休息一下。
这时候已经开始流行智能机了,虽然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但许多学生还是会偷偷带手机到学校,不过计斐是知道接星星没有手机的。
接星星没上学的第二天,计斐坐不住了,他在□□上给接星星发信息,接星星也没有回,于是作为同桌,他以送笔记为由从班主任那里套到了接星星家的地址。
F中为了让学习环境更为纯粹,特地将校区定在了较为偏僻的郊区,反倒距离接星星家的小区不算遥远了。
接星星没有回复他的□□消息,计斐决定直接杀过去给他一个惊喜,放学的傍晚,落日余晖洒在少年脸上,血气方刚的年纪,他穿着帅气但不保暖的短夹克,连围巾也没戴,就那么迎着冷风骑车出发了。
心里想着接星星看见突然出现的他不知会露出怎么讶然或惊喜的表情,计斐胸腔里的激动澎湃地几乎要洋溢出来,脸上不自觉流出笑意,丝毫感受不到随着太阳落山逐渐下降的气温。
计斐很快到了那个偏远普通的小区,小区有些老旧,门口的字早已黯淡无光,只能依稀辨认他没找错,他一栋栋找过去,总算找到最角落的一幢,压抑着心里昂扬的情绪,他单脚撑地,停下了车。
将车停好,计斐迈着愉悦的脚步走向黑漆漆的楼道门,刚要疑惑是不是灯坏了,那漆黑如黑洞的狭小空间就猝不及防被点亮了,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声尖利到刺耳的嘶吼:“滚!滚出去!”
一个早被刷洗到发白褪色的帆布包从不知几层的高度掉落下来,“噗”地砸落在台阶上,荡起一圈灰尘,计斐下意识躲了躲,又在低头查看的瞬间看清了那包的模样。
是接星星的包。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高处降落,一张同样像是褪了色的面孔迎上他疑惑的眼睛。
肩膀单薄的少年披着校服跑下楼梯,面容惨淡,眼眸惊惶,像只被猎人追赶而不断逃跑的鹿。
不合身的旧款毛衣衣领不似崭新时的紧致,领口歪斜,露出雪白皮肤上鲜红的印记,刺痛了计斐年少热烈的心脏。
楼道里的响动在对视的一刻停顿,昏黄的声控灯并不持久,四周倏地黑下去,计斐先是听见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缓慢地填满了空洞的胸口。
他大步迈上台阶,脱下外套捉住了逃跑的鹿,顺手捡起地上的包。
又是一次逃离,没有人在身后追赶,风也不再炙热,可计斐骑得更快了,如果不是后座的人始终一言不发,他可能会笑起来,笑他们总在逃跑路上相遇,笑命运的巧合,笑自己总是骑着自行车。
可他最想笑的是,还好是自己,还好自己来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极快,自行车又停在梧桐树下,计斐停了车急急说:“我去给你买杯热的!”
接星星低着头,五官藏在深黑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也不说话。
而等计斐拿着两杯热奶茶走出店门时,抬眼就看到接星星站在路边微微抬头看着有点荒芜的法国梧桐,他的眼睛被刘海挡住,所以不知道他的眼里是什么神色。
可他瘦瘦小小的身体,影子在身后拉出瘦长的一道,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就那么站在冰冷彻骨的寒夜里,仿佛站成一张寂寥悲怆的画。
计斐忍不住加快步伐,那抹力透纸背的凄凉触动了他,他迫切地想要闯进画里,用他的温度冲淡那抹惨淡的色彩。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他这样说,声音尽力平稳,不敢惊扰眼前人。
接星星接过了奶茶,目光没有挪动分毫,凌冽的寒冬,街道两旁一棵棵梧桐树都穿上了衣服。
他痴痴地望着:“它们都能温暖地过冬,真好。”
过了许多年之后,计斐才明白他当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