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星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拖着那只鞋回到教室的,只看见计斐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他麻木地挪到座位坐下,连余光都不敢去看计斐,生怕一不小心就对上一双嫌恶鄙夷的眼睛。
他见过太多那样的目光和表情,好像已经免疫了,可一想到计斐会讨厌他,就仿佛站在悬崖边,连确认高度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叮铃铃——”直到上课铃催命似地炸响,接星星才如梦初醒般伸手去摸课本,可手指摸索着碰到的不是书角,而是一个硬邦邦的盒子。
他疑惑地俯下身子,桌肚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棕色鞋盒,他心里一惊,抬眼去找计斐的视线,却落了空,计斐正垂着眼睛看书。
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板书,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穿梭在窗户间的细微风声和粉笔一下下敲击黑板的脆响,接星星盯着数学老师的背影好几秒,还是打开了鞋盒。
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时下流行的款式,很明亮的蓝色。
鞋子上面放着一张纸条,干净利落的笔迹:Run towards freedom and distant horizons。
计斐字写得漂亮,英文花体也很流畅,学校文艺回廊上还挂着他写的毛笔字。
这是计斐送给他的鞋,感慨完的接星星突然反应过来,手里轻飘飘的鞋盒顿时重如千钧,他有些怔忡,刚刚计斐是跑去买鞋了吗?他去哪里买的?他逃课了吗?
他忍不住又去看计斐,这次才注意到计斐鬓角和颈后没擦掉的汗珠,他那颗摇晃不宁的心脏终于重重跌回胸腔,原来计斐没有讨厌他,真是太好了。
他那时被满心的庆幸所裹挟,没有注意到计斐发红的面色。
把东西收拾完计斐就要离开,接星星犹豫再三还是喊住了他:“计斐。”
计斐顿住脚,一双沉静的眼眸转过来,像是在无声发问:怎么了?
只是一对视,接星星的勇气就自动消散了一大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早上警察有来过,他们说……是我这边坚持要起诉……李小康……”
计斐黑漆漆的眸色更深了,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时过境迁,接星星应该对他很陌生才是,但接星星就是知道,计斐不高兴了,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把你打成这样,为什么不起诉?”
“这些……是摔的……”接星星迎着那冷寒的目光实在很难把话说得流利,连眼神也下意识躲闪。
计斐却不给他机会,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放到了他的侧脸,迫使他不得不直视计斐。
“因为他是你男朋友?你还爱他?就算他把你打死也无所谓?”
“不、不是……”接星星摇头,他的脸本来就小,被遮眉的头发一挡更是还没计斐的手掌大。
“不是?那是怎么样?你心软了?你对一个打你的人都能心软吗?那——”我呢?
他没有说下去,有些话说出口只会显得他更加悲哀,计斐手里稍微用了力气,接星星苍白的皮肤上就开始泛红,他的体质一向是这样,一碰就红,一撞就青,容易受伤,容易留疤。
这抹红落在计斐眼里,和当年那些灼烧他眼睛的累累伤痕交错,他倏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了,眼神里露出歉意,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接星星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你不要管……不要管了。”
“接星星。”计斐皱眉,表情既不解又恼怒,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对待任何人都是包容甚至忍让,只有面对他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想要质问,想要发怒。
可是——
“求你,求你了,计斐。”接星星红了眼睛,声音发涩,透过泪光可以窥见里面祈求的神色。
计斐一下泻了劲,像是被剥离了脊骨的人偶,他无力地退了一步,微微瞪大了双眸,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接星星同样望着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你——”计斐瞪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闭了闭眼,白大褂的背影转眼不见。
早已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涌出,视线模糊,接星星朝着门口方向,徒劳地伸了伸手,又无力地落下。
压抑的哭声沉闷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