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下又陷入沉默,接星星受不了这种磨人的窒息感,他仍旧仰着头,憋出一句:“你可以生我的气,等把钱还给你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知道了。”计斐像是终于冷静下来,用那双发红的眼睛淡淡瞥了接星星一眼,口吻平淡,“你先好好养伤。”
像来时一样,他脚步匆匆地又出了病房,只是接星星没机会听到那句轻飘飘的“撒谎精”。
他暗暗松了口气,短短几句话就让他后背汗湿,比洗了条阿拉斯加还累人。
计斐一路回了办公室,坐下来舒了口气,“骨碌骨碌”两声,王锐腿一蹬地,带着椅子滑到他身边,眼睛也跟着转,神神秘秘地问:“诶,那22床是你朋友啊?”
“嗯。”计斐右手搭在鼠标上,屏幕上的小箭头四处滑动,漫无目的。
王锐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声音更低:“那你知不知道……”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计斐顺着道:“知道什么?”
“就是……我听护士说,急诊那边检查身体的时候看到,他身上有不少旧伤啊——”王锐是他们科最年轻的住院医,性格活泼,科室开心果的存在,跟护士们关系也好,对医院上下的八卦和趣事如数家珍。
“我知道。”说到这个,计斐没露出半分吃惊或者疑惑,只是略微颔首,“我们是高中同学,他被家暴过。”
他的声音冷淡,眼神却很深,漆黑的像深夜里的海,浓郁到化不开。
他确实早就知道了。
虽然接星星始终抱着抗拒的姿态,但是耐不住计斐向来热烈的行事作风。
在计斐看来,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总能得到,他也根本不需要主动交朋友,没有人不愿意做他的朋友。
所以接星星的远离和冷淡反而像是种挑战,计斐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他开始不厌其烦地给接星星递纸条,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买零食的时候总会带一份给他,总之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地侵入接星星的生活,并且非常自信地认为他们最终会成为好朋友。
当然他真正的好朋友凌鸿时对他的行为始终不抱有赞成态度,并坚定地认为他有病,一种名为“这世界上不能有人不爱计斐”的病。
另一位好朋友向群唯一的评价是:“给我也带一份,饿了。”
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大课间,音乐声停止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有人会去小卖部买些零食吃,有人就赶着回教室学习,也有人利用这时间在篮球场打打球或者去锦绣湖边散散步聊聊天什么的。
计斐则是跟凌鸿时和向群勾肩搭背地先绕到小卖部买了点吃的,又转到图书馆后面闲逛。
“你说接星星怎么那么铁石心肠啊,我都对他这么好了,他甚至不愿意跟我说句话!过分!”计斐一边像无脊椎动物似地把大半个身子挂在向群身上,一边伸手勾着凌鸿时的脖子哀嚎。
凌鸿时毫不犹豫地翻了个大白眼:“少爷你可长点心吧,你知不知道现在人家都在传你俩有一腿啊,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情况,你还上赶着给人消遣——”
计斐撇嘴:“一群无聊的人你也搭理,闲的没事做了,天天盯着别人,喜欢男生又不是喜欢每个男生,况且喜欢我那叫眼光好!你懂不懂!”
向群目不斜视地拖着背上形似树袋熊的生物:“你天天给我排队买炸鸡腿,我也可以喜欢你。”
凌鸿时和计斐一下都笑起来,上午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交错间的缝隙洒落在少年们的脸上,将那干净的笑容镶嵌成了金色的,灿烂的。
“听说你勾搭上那个学霸了?你可真够恶心的!”
“你一个恶心死了的同性恋竟然敢碰他,有人让我警告你,离计斐远点,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
“给我狠狠地打!”
因为距离而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遥遥传过来,计斐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变得僵硬,凌鸿时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大步朝声音来源走了两步,然后神色一变。
“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凌鸿时视线挪向他们脚下,那个人穿着秋季的校服外套,努力地蜷成一团,紧抱着头的胳膊下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来。
凌鸿时眼神定定地看向计斐,声线绷得很紧。
“是……接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