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斐的朋友们似乎完全不清楚关于自己的那些流言,而计斐本人,正露出招牌的灿烂笑容以及梨涡——好像根本不在意那句“你喜欢男生?”
一颗上下悬浮的心蹭着胸壁,缓慢而悄声地落了地。
他咬下一块酥脆香甜的鸡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谁都知道食堂的炸鸡腿最好吃,可因为那件事,他根本不敢在高峰期去那里排队。
接星星在心里默念:计斐是个大好人。
少年心事在这样香喷喷的氛围里扎下了稚嫩的芽。
医院护工的手脚麻利,加上接星星被送进医院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服没别的东西,所以没花什么功夫,他就顺利从急诊转到了骨科病房,虽然房间设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这间病房里也依旧只住了他一个人。
但一想到这里是计斐工作的科室,接星星还是很难保持应有的从容。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用力蹦跳,计斐的同事会不会觉得奇怪?他们会不会怀疑自己和计斐的关系?他们不会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接星星简直觉得身下整洁的床单一下长出千根刺来,扎得他坐立难安,无比后悔没能一口回绝计斐的好意,当然,一口回绝是有点难。
但是……早知道就不答应了,大不了被骂一顿。
“在想什么?”计斐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大概是因为高楼层的阳光格外明朗,那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柔。
接星星没说话,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治疗盘。
“我来检查一下伤口,顺便换个药。”
他抬腿进来,接星星发觉他比高中时候更高了,两条腿像电视上的模特,修长笔直,两三步就到了近前。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裤子。
计斐将治疗盘放在床头柜上,曲起一条腿,弓着腰,缓慢地掀开他小腿上的纱布查看。
“你昨天……没回家吗?”接星星小声询问。
“昨天夜班。”计斐夹起一块棉球轻轻消毒已经被清洗干净缝合的伤口,仔细严谨的态度好像那不是一道单纯的开放性伤口,而是什么值得写篇论文来研究的疑难杂症,半晌他将棉球丢进弯盘,眉头拧紧,以一种沉重的口吻道,“这里会留疤。”
从接星星的视角去看,只能看见他挺拔的眉骨以及中间打了个死结,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去摸了摸。
那是个试图抚平皱纹的动作。
明明只有一小块皮肤接触,两个人的身体却同时一颤,计斐稍微一抬眼皮,就能完整地看见接星星的眼睛。
“对不……”
“不许说。”自下而上的角度,被眉弓稍稍遮盖的瞳孔里掺杂些许不悦,计斐就着这个眼神重复,“不许说对不起。”
他不喜欢,甚至是憎恶接星星总是下意识包揽一切过错的行为,无论谁对谁错,无论是被伤害还是被歧视,他像一只被驯服过的牢笼小动物,刻板行为地重复着“对不起”。
“不说了。”接星星小心地咽下那个未说出口的字,十年不见,计斐变了很多,可他还是能听得出计斐语调里的情绪,“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计斐低头将新的纱布覆盖在那道放在接星星白皙皮肤上显得狰狞极了的伤口上,想了想又说,“不是对你生气。”
那是对谁生气?接星星没敢真的问出口,他本来就是心里有十句话只会说一句的人,更何况是面对计斐,他只敢说三个字:“那就好。”
简直干巴的噎人。
计斐处理好伤口后站直了做出转身的姿态,接星星这才有点慌乱,伸手扯了扯。
这点轻微的力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计斐回了头,先是扫了眼捏住自己白大褂一角的两根细瘦手指,而后略过被子,停在接星星仰起的脸上。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计斐不吱声,连眉梢都没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接星星看不出他的想法,磕磕巴巴继续问:“能不能早一点?”
“有急事?”计斐平静的面部表情起了一点涟漪,但不多。
接星星从小就比同龄人瘦弱,甚至连男性的基本特征——喉结也长得不明显,但此刻计斐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那两瓣淡粉的唇瓣翕动。
“我……没有太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