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卿玄回过礼,安分地坐在拂华身边,拿过一册佛经假装默读,余光悄悄打量身前跪坐在蒲团上的长老们。
一个个低眉敛目,神情沉静,藏经阁里只余司卿玄翻动佛经的轻微声响。
天将将暗时,一声呵斥打破藏经阁的宁静。
“站住,前方重地,不容随意进出!”
靠近门边的长老不悦地睁眼,问:“何事喧哗?”
下一刻,一团白色的东西直冲他面门,长老伸手截住白团,发现它披着的竟是一件雪白袈裟,顶上还挂了串不知从何处捞来的佛珠。
司卿玄慌忙起身,躬身对长老们歉意道:“回禀长老,这是我的妖兽,生性爱闹腾,我本不欲将其带来藏经阁打搅各位长老,命其待在禅房,不想它竟给各位添了乱子。”
说着,他训斥道:“煤球,还不把袈裟和佛珠放下!”
煤球委屈巴巴地脱下袈裟,一个小巧的木盒顺势滚落在地。
惠空身形微滞,起身要去捡盒子,嘴上道:“无事,我来收拾便是。”
谁料煤球比他更快一步,赌气似的上跳下窜,一个“不经意”撞到盒子,盒子上的锁应声而落,里面的纸和鸡骨头就这样大咧咧展现在众人眼前。
在座长老看见那根鸡骨头,脸色腾一下全变了,更有甚者胸口起伏不定,指着鸡骨头道:“竟敢在佛门杀生,孽障!贫僧定得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他捡起盒子里面的纸,把纸一抖,道:“鬼画符似的,和惠真那孽障的字一样,这纸上怎地全是‘错’字?下边还有一行,写的——”
声音停了。
长老的眼睛从纸上一点点移到面前一向沉稳可靠的僧人身上,手中一松,纸轻飘飘落在地上,所有人都看清了纸张下角写的小字。
长老们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惠空的手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一个个大洞,痛骂道:“惠空,你糊涂啊!我道你当晚为何说身体不适无法前来藏经阁议事,原是早知惠真有叛逃之意,你比惠真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纵使他连跨两阶,也不应从你手下轻易逃脱才是,什么身受重伤,原来全都是假象!”
指责声四起,惠空没有辩驳,将方丈法杖放至身前,取下腕上佛珠,朝各位长老直直跪了下来。
长老们的指责顿停,他们看着这个孩子从襁褓一步步成长为今日撑起整个浮宁寺的方丈,带领浮宁寺在老方丈圆寂后名声再起,所做的每一个举措都完美的挑不出错处。
除了和惠真有关的事。
长老们痛心疾首:“你把他当弟弟,他却从未把你当哥哥!从小到大,你为他受过多少罚,藏经阁所存佛经乃我辈先祖的心血,将近一半毁在他手上,这种大不敬之罪你竟也将其放跑,你对得起先祖,对得起浮宁寺上下弟子的信任吗?!”
惠空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没有辩解:“弟子德不配位,犯下滔天大罪,请长老们责罚。”
一位长老问他:“那晚惠真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他拿山河卷和灵犀笔的目的何在?”
惠真如实道来:“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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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卿玄是天魔血脉一事不过数日已传遍各州,加上其众目睽睽之下弑祖叛逃,各家仙门开始商讨如何捉拿司卿玄,佛门为此连夜召集核心弟子前往正殿议事。
核心弟子必然不包括惠真。
他这些日子异常安静,没再到处惹是生非,基本都待在房里没出去。
惠空松了口气,他希望惠真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乱子,否则长老们怪罪下来他也难以说情。
惠真坐在窗边拿着一只鸡腿啃,见惠空要出去,抬了抬眼皮。
惠空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鸡腿,嘱咐道:“我要去正殿议事,你待在房内别乱跑。”
惠真专注啃鸡腿,没吭声。
惠空无奈地摇头,转身欲走,忽闻惠真问道:“兄长,你也觉得司卿玄该死吗?”
惠空愣住,他怔怔地看向自己一贯跳脱的弟弟,后者坐在床上缩成一团,没抬头,似乎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惠空道:“他是魔族,而且弑祖叛逃一事已是板上定钉。”
惠真嘲道:“弑祖叛逃……换个人都更有说服力吧。”
惠空急着赶去正殿,只道:“事已如此,若放任其继续下去,只会让更多无辜百姓受害,浮宁寺不能坐视不管。”
他说完便推门离去,身后没再传来惠真的动静。
他们的住所离正殿远,途中需穿过一片茂密竹林,惠空行在其中,心中涌上一股没缘由的焦虑。
自司卿玄叛逃的消息传到浮宁寺,惠真举止便一直反常,面对寺中其他师兄弟惯常的讥讽都视若无睹。
他回想起惠真方才所言,心头一紧,传讯给平日与他交好的弟子,借口身体不适让其帮自己向老方丈告罪,掉头朝禅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