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难产的产妇都禁得住恒吾的胎位矫正法,第二名难产的产妇死了,将产妇埋葬时恒吾抱着献哭得稀里哗啦的。
“为何?吾明明那么用力。”
献抱着恒吾安慰。“人力有穷尽。”
“不,吾不认。”
“那汝可以继续想如何让产妇更安全。”
恒吾闻言缓过一点精神。“吾会的。”
产妇下葬的第三日,她生下的男婴因为负责照顾的大崽疏忽,发了烧,第二日就没了,更早出生的那名逆子比第二名也只多活了两日,也夭折了。
部落栅栏圈起来的活动范围里除去屋舍、窖穴外还有公共墓地,但逆子不吉,葬进墓地怕晦气妨碍别的死者,因而两名逆子都被单独埋在部落外面的土地上——也有人建议吃掉,浪费可耻,但没通过,逆子再不吉也是血亲,尽管这年头人均食人族,没事吃血亲还是有点突破大众平均道德水平。
大抵是逆子死去且埋得远远的,顺利带走了部落的不吉晦气,剩下的产妇分娩时偶有波折,但都顺产。
春季死掉的母羊与羊羔、公羊羔大部分进了待产与产后的妇肚子,不计成本的肉食投喂下,产妇们恢复得很快,幼崽们羊乳与母乳混着吃,也一个个茁壮成长,一天一个样。
部落终于渡过最忙的时节,恒吾终于能腾出手整点私活。
*
“狩猎到带崽的母兽必须放走。”
看着对着一头母羊跃跃欲试的恒吾,献眉头紧皱。
“汝不说,吾不说,谁知吾未放走母羊?”
“这不合传统,吾的经历告诉吾,无事莫反传统。”
“吾并非无事,吾有重要的事,且羊这种动物随处可见,猎一两头羊不碍事。”
献还想劝,却听恒吾继续道:“而且汝说经历?听起来汝过去也没少做不合传统的事。”
献语塞。
良久,献问:“汝想做什么?”
“吾想看一看羊胎,不同时期的羊胎,看看它们有什么差异。”恒吾道。“其实吾更想看人胎,别这种表情,吾也知不能随便剖妇腹,所以这不是来找羊了?”
献道:“吾陪汝猎羊。”
*
木矛自投矛器上脱离,用火烤定型过的矛尖锐利如兵,刺入母羊的脖颈,将母羊的脖颈穿透,钉在湿润的土地上。
恒吾赤足艰难的踏过长满植物的湿润土地来到母羊身边,摸了摸母羊的肚子。
“我没看错,果然有孕,且是三十日。”
恒吾一边说一边掏出燧石刀准备剖腹,献赶紧拦住恒吾。
“换个地方,在这很容易引来毒虫猛兽。”
恒吾看了眼周围环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平原别的还好,就是沼泽湿地与森林实在太多了,几乎看不到干燥清爽的自然土地,这样的环境,猛兽密度可想而知,出门遇到豺狼虎豹是日常。
若只是豺狼虎豹也就罢了,这年头能活到成年的大人就算打不过豺狼虎豹也跑得掉,但湿地走路太不方便了。
献扛起母羊。“走罢。”
“湿地走路真难受。”
“汝可以穿上蹻。”
恒吾摇头。“蹻(qiao)是草编的,不耐磨,一日换一二十双,编都编不及。”
不论是采集还是狩猎,活动的步数都非常惊人,尤其是狩猎,日常活动步数二百千步打底,多则五百千步,莫说草编的足衣,便是兽皮做的鞋都扛不住。
“这倒是,若有什么材料既能穿又比草与兽皮都更耐跑就好了。”献若有所思。
每一份人力很珍贵,不可能敞开了来编织蹻,因而即便有了保护双脚的蹻与鞋,众人也还是更习惯光脚。
恒吾道:“单一的要求很容易,但两个都要达到,吾未见。”
一人穿着蹻一人光脚,很快走到湿地边缘,献见剩下的路程不多,绚丽的青色羽翼展开,一手扛着母羊一手抓起恒吾飞了起来。
恒吾回头看着献的羽翼,明明摸起来有实感,但肉眼所见,双翼仿佛日光编织而成——虽然光的颜色对不上。
献在干燥的地上落下,将母羊与恒吾放下,见恒吾盯着自己的羽翼,问:“看什么?”
“汝之翼似光织成。”恒吾道。“明明摸起来有实感,瞧着却似虚物。”
献道:“可能因为它本就是虚物。”虽然摸起来有实感,但根据光焰的说法,她的羽翼是能量构造的产物,而能量是一种无法通过肉眼凡胎看见与触摸的东西。
恒吾眼眸充满好奇。“怎么说?”
“吾不知,吾也是听旁人言。”
“谁?”
“光焰,一位神。”
恒吾挑眉。
鬼和神是同一种存在,但来历不同,鬼来自人,是死者的更高一级,而神来自自然。
没人见过死者,但鬼和神大家没少见,更没少被祸祸,但献口吻里的那位神听起来没怎么祸祸献。
“可否与吾一说?”
献无所谓的说起自己曾经出海遇到海神发难,误入岱舆的事。
前期是很普通也很常见的随机一群凡人随机遇到一个神被神祸害的故事,恒吾干脆一边用燧石刀剖羊一边听,直到听到光焰给献看胎儿发育过程。
比起懵懂的看到后期才反应过来自己看的什么献,恒吾听了个开头就知道那是什么,她见过几个成形的与未成形的胎儿,不由得追问起每一幅图的细节。
“过去太久,吾只记得大概,更细致的记不清了。”
恒吾满脸遗憾。“罢,吾虽非神,却也有凡人的路子。”
母羊肚腹完全剖开,恒吾取出羊胎,虽是羊的胚胎,但长得一点都不羊,就一团肉块,连羊的轮廓都没有。
恒吾若有所思。“时间不同,羊胎长得也不同,但会随着时间流逝,越长越像羊,最终变成羊的模样,那最初时,羊胎是怎样的呢?”
献推测:“大概是更小的肉块。”
“有可能。”恒吾点头,又来了一句:“羊如此,人呢?”
献:“....汝想做什么?”
恒吾莞尔。“汝不会伤害妇,但部落冲突中....”
献道:“大平原上的部落都是血亲,不会起冲突。”
虽然烛光无法像拂晓一样影响所有部落,且影响一直在持续衰减,大的合作部落群正在解体,取而代之的是由两三个到十几个部落组成的小型合作部落群,但拂晓留下的惯性太强了,诸部之间有什么矛盾都习惯通过努力沟通解决问题,很少发生冲突。
若想浑水摸鱼,只能人为搅浑水。
“吾无恶意,只是在想,更遥远的地方,比如传说中渥热的南方,或寒冷的北方,更宜居的西方,那里的部落之间可会发生冲突?”
不能主动挑起部落之间的纷争,没说不能主动寻找纷争。
献一言难尽的看着恒吾的脸。
虽然长着九成相似且更美的脸,但人与人的本质怎能差异至此?
恒吾将母羊的肚子处理成未怀孕的模样,献又猎了一头雄麋,俩人带着猎物回到部落,将猎物交给留守的人处理与烹饪。
留守的年轻男子皱眉:“怎么又是母羊?不是说了春季尽量猎雄兽吗?”
春季是动物繁衍的季节,猎杀母兽会影响冬季时节的兽群数量,而冬季是部落食物最匮乏的时节。
恒吾面不改色答:“没有遇到雄兽,只遇到她,所幸不是带崽母兽,她运气不好。”
男子:“....母羊的肚子为何是剖开的?”
“吾饿了,取了内脏食用。”
男子一脸我信你才有鬼。“汝牙口真好。”
动物内脏虽然营养丰富,但味道与对牙口的考验程度,从部落里平时弄碎弄熟的内脏都是给崽子们吃便可略窥一二——挑食是不良习性,因此没有长大的幼崽是部落里最不挑食的群体——但恒吾不是幼崽,所以她平日里一口内脏都不碰。
然明白恒吾有鬼也没用,没证据,男子只能让恒吾赶紧滚。
日暮时分部落众人皆归来,一起用肉粥,同时商议起一件重要的事——猎麋。
大河每年夏季都会泛滥,将整个大平原化为汪洋,虽然很少淹到人——智慧生物普遍住在高处,不论河流如何漫流泛滥都淹不到——但也并非没有影响。
大河泛滥后兽群也会躲起来,所以部落需趁着大河还没泛滥,积累足够支撑到大平原恢复平时沼泽湿地时的食物。
麋是大河流域最常见的大型动物,少则百十成群,多则三四百成群,部落猎到一只麋群可以吃小半个春秋。
这样的猎麋活动需要多个大人配合,因此接下来一段时间部落里的大人不能再单独或三五成群的活动,要一起参加猎麋。
恒吾有些遗憾,她还没将羊胎研究透彻呢,但猎麋的重要性她也拎得清,并未唱反调。
猎麋最难的不是猎杀麋,而是找到麋群,困住麋群。
找到麋群不难,大河流域到处都是麋,困住麋群有点棘手,麋的奔跑速度在森林里的动物中能杀进前列,反正人类跑不过。
部落务色好一处山谷,大人们再分组行动,用鼓声与歌声惊吓选中的一支有两百多只麋的麋群,诱导麋群往陷阱里跑。
待麋群进入山谷,大人们堵住谷口,举起投矛器。
瞄准!
投掷!
麋群中的五十多只成麋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