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上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找大人,可那条路是条小路,没什么人经过,他找了好久,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路人,他哭着求路人借手机给他打电话。对方却觉得他是个疯子,连忙用力推开。
他猛地倒在地上,“咔擦”一声,脚崴了,那路人又走了,他看不到人,爷爷还瘫在冰冷的路面。
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就算脚断了,爬也要找到人。他忍着疼痛,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在路边歇斯底里地大喊“救命”。
好在有人注意到他的疯狂,他终于借到手机打电话。
可一切还是太晚了。
到了医院的那刻,医生宣告了爷爷的死亡时间。
爷爷由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又变成一堆烧透了的灰烬。
再没有人会接他放学,没有人会为他准备三餐,没有人会在他获得荣誉后由衷地高兴鼓掌,没有人满眼都是他。
什么都没有,那些独一无二通通消失,留下的,只有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前进的他。
那段时间的他,魂似乎跟着爷爷走了,寝食难安最能概括那个时候他的状态。
学习成绩自然受到影响。班主任好不容易联系到他的父母。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爷爷的离世,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迟到的父母关爱,终于来了。妈妈那段时间常常做饭给他吃,爸爸也难得找他谈心。
爸爸说离开的人是他相依为命的父亲,这个人给了他生命,含辛茹苦地养育他。他骤然离世,作为儿子的他,不可能不悲痛。
可悲痛能如何,父亲能起死回生吗?不能,这个人永远都回不来。既然回不来,生者就要为死者活,要带着他的意志继续活下去,才不算辜负。
大道理他都懂,可他不仅仅悲痛于爷爷的离世,更悲痛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如此爱他。这些爸爸不能理解,或许他根本不想理解。
见他没有动容,爸爸把一本日记本塞给他,还说这样的本子有很多本,想看的话就去爷爷房间里找。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第一句就是时至长大了,没那么需要我了。
时至和他爸爸一个样。明明小时候这么黏我,我去哪都要跟到哪。长大了,不粘着我就算了,还要阻止我粘他。
他不能理解我,他不明白一个老人家的心情,老人最怕寂寞,最怕不被需要。
当年,时至刚出生的时候,儿子儿媳希望我来城里照顾孩子,那时候我多高兴,感觉终于能为孩子们做点事了。
带孩子真不简单,现在的人都讲究科学育娃。那时候看了多少育孩书,书上的观点和现实总有差别,但最重要的一点我觉得非常对,那就是沟通。
可是沟通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时至不想我天天接他放学,他说他现在放学晚,而且自己也长大了,不用我这么辛苦。
可他哪里知道我是怕寂寞,怕他不需要我。这些想法如果让他知道了,不得笑话我变老小孩。虽然他嘴上我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我可不能让他有嘴上说出来的机会。
差不多到时候了,得去接时至。
新本子的第一页是爷爷最后一篇日记。
他记得那时看完后,整个人哭得跟泪人似的,情绪更崩溃,那个学期,他干脆休学,闷在家里哪都没去。
直到爸爸和他说爷爷要落叶归根,他才终于离开家门,再一次回到那个本该熟悉却陌生至极的老家。
与第一次回来不同,那时是爷爷带着他回来,现在反过来,他带着爷爷的骨灰回来。
爷爷入土为安的那天,雾蒙蒙的乡村难得出太阳,向来信奉科学的爸爸难得迷信一回,说天气变好,说明爷爷走得很安心。
也许爸爸说得对,可那个时候的他听不进去。他的情绪还是很低迷,父母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候又是同一个人提议,让他住家里,让家里的疯猴带着他一块玩玩。
疯猴就是那个孩子,当年说好暑假一起玩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等比例长大,很轻易就能认出来。但他好像认不得他了。沉默好久,还是别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才恍然大悟,拉着他在一旁偷偷地叫他:“你是十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