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珍宝闻言点头道:“他不是自缢,是被人勒死后才放到绳上的。”
“苏仵作仅凭两个问题,便断定他人死因?”曹忠冷笑一声讥讽道。
“自然不是。”触及到她的专业,苏珍宝神色认真道:“曹大人请看,尸首口眼俱开,此乃被人勒毙之状。”
“自缢者则是眼合唇开,且勒痕不对。”苏珍宝指着麻绳道,“自缢者若用此绳上吊,因身体下坠的重量,脖间勒痕应是深紫色,驿丞脖间的勒痕却是黝黑色。”
苏珍宝说着看了曹忠一眼,不待他说话又道:“驿丞脖间的勒痕是从喉下蔓延至颈后,且他舌在口内,颈上有抓痕,自缢者的勒痕却是由喉下至耳后,舌在唇外。”
苏珍宝抬起驿丞的手,这回不用她说,众人都看见了驿丞指甲内留有的血痕。
“真是胆大妄为,驿丞虽不入品却也是官府招募人员,如今凶手竟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下杀手,看来沧州真该好好肃清了。”
“他也不算无辜,他是被同伙杀害的。”苏珍宝合上驿丞的衣衫接道。
“何以见得?”
“从这包袱与满地的衣袍来看,他因是知晓下药事败,正准备收拾东西跑路。可见是个惜命之人。”
曹忠看着地上的衣袍,脸一黑,心中恼火,刚才说出口的话像是巴掌甩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反驳道:“他就不能是害怕被连累,才收拾东西跑路。”
话落,曹忠对上苏珍宝似笑非笑的目光,后悔的恨不得自扇巴掌。
若在平日他何须苏珍宝提示,只需一眼他便能看出活人的意图。偏他今日面对的是死人,虽说宫中死人是常有的事,可他如今的地位见到的死人还真不多。
且,今日那下药的婆子是在看到苏珍宝后,才咬破牙内藏的毒药。这本就让他对苏珍宝起疑,此后苏珍宝验尸的手段更让他警惕。
可苏珍宝是祁安隅带着的人,他虽不好明说,可心里的弦却未曾放下,这不苏珍宝一说话,他下意识的就反驳了。
“曹大人所言有理。”苏珍宝一本正经的点头道。
曹忠闻言心中一松,随即讥讽一笑,看向苏珍宝的目光带着轻视,心中暗道:“此女不过如此,虽验尸辨毒手段了得,可与那些溜须怕马之人也没何不同,不也看上我的身份改口自打自脸,既如此等他查清她与那婆子的关系后,看在她识情知趣的份上把她收在身边留用,也无不可。”
“嘻嘻!”苏珍宝轻笑一声,笑望着曹忠道,“若有一日曹大人收拾包裹跑路,不知可还有心招待客人。”
曹忠一怔,看清苏珍宝眼中的嘲弄之色,正待发怒,却见苏珍宝面色一变,手中的验尸刀挣的一声钉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疾言厉色道:“收起你那看货物的眼神,曹大人莫非以为做仵作的女子就该任人如挑选牲口般打量?”
她走上前拔出验尸刀,刀影投在她脸上,映衬的她眼如刀刃,“下官虽是个仵作,却也分得清活人眼里是敬意还是秽思。”
“砰!”曹忠面色涨红,拍案而起,“一个玩物,本大人能看上……”
“曹忠!”祁安隅厉声高喝,目含警告地看向曹忠。
曹忠面色一僵,袖中手猛地握紧,他虽为中使却动不得大长公主的儿子,可今日祁安隅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跟他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祁安隅起身来到苏珍宝身旁,他掰开苏珍宝握刀的手,取出验尸刀放于桌案,轻柔着她的掌心,柔声道:“莫要伤了自己。”
曹忠见此瞳孔一缩,他看着祁安隅小心翼翼的模样,眉头渐渐紧锁,再看向苏珍宝时轻视的目光变为审慎。
苏珍宝本是瞧曹忠因她的话太过难堪,才想缓解气氛,没成想她的好意竟让人起了轻视之心,那就莫怪她忍不住脾气了。
她板着脸刷的抽回手,反手拿起案上的验尸刀握在手中,冷笑道:“曹大人可听说过,这人死后瞳孔会留下最后看到的影像。”
“曹大人猜猜,驿丞眼中映着的是凶手,还是...”她突地逼近曹忠,眼睛却看向通报的禁军,刀尖划过杯壁,带起刺耳的声响。
“还是某个在驿丞收拾包裹时特来通传的禁军。”
曹忠下眼睑急速痉挛,他心知苏珍宝所说是挑拨之言,可他怀疑的目光还是望向了他带来的禁军。
“苏仵作,慎言!这些人可都是圣上的禁军。”
“禁军又如何?谁能断言禁军中全是一心效忠圣上的人。”
“好狂妄的口气。”粗犷的声音传来,打断紧绷的气氛,几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六尺高的壮汉大步行来。
“下官参见中使大人。”来人先向曹忠行过全礼,继而转向祁安隅时,双手抱拳平举于胸,端正地行了个平揖:“下官见过祁侯。自去岁宫宴一别,竟已一载未见,侯爷风采更胜往昔。”
“刺史大人好记性。”祁安隅淡淡点头,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苏珍宝身上,垂下的手安抚似的轻拍苏珍宝手背。
一直盯着祁安隅的闫刺史瞳孔一缩,眼中闪过兴味,心中暗道:“这女子与小侯爷的关系不简单啊!”
随即他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声高喝,他眼珠转动,确认了房内没有第二个女子,顿时牙疼不已,他就不该嘴快,这下可得罪人。
闫刺史正想着怎么缓解气氛,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的驿丞,他脸色一变,猛地一拍大腿,嗷的悲呼一声,惊的几人都望向他。
只见闫刺史双手颤抖着上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驿丞身边,双手在空中虚抱着驿丞,张嘴就哭嚎起来:“老吴,老吴你怎么了,天杀的,那个混账东西害了你呀!你快告诉我,为兄定为你报仇。”
“咳咳!”曹忠轻咳一声,没好气的道:“闫大人,此人是驿站内的驿丞,他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