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去世后,山风苑六号栋的铁门上挂了一把大大的铁锁,那些曾被老人家顾得生机勃勃的花草很快被疯长的荒草覆盖。
孟里很少再去山风苑,只是偶尔从外面小路经过,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驻足停留,仿佛透过那排密密麻麻的栅栏,就能看到第一次翻进院子的自己,听到远处传来的娓娓琴声和那些曾回荡在屋子里的欢声笑语。
校门口小吃街的红色电话亭,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故障待维修的指示牌,但即使这样,有几回放学后孟里还是不知不觉走了进去,有次甚至投了个硬币,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孟里比谁都清楚,不会再有人在周六晚上七点准时拨电话过来,也不会有人在电话那头沉默地听他碎碎念了,那个曾教会孟里什么是“期待”的通话日和流逝的时间一样,隐没在了孟里的记忆里。
渐渐的,沈灼这个名字也像短暂出现在孟里梦中的一个符号,有时他甚至怀疑,这个他自认唯一的朋友,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太过孤独而臆想出来的幻象。
这一年夏天,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先是孟里中考大捷,挨着边考上了岚水一中,尽管不是最好的精英班,但对孟里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孟翠华更是乐得不行,得到消息还不到半个钟头,整条青居巷的人都知道她孙子考上岚城一中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孟里,第一个想起的是沈灼,要不是因为沈灼,以他过去的成绩是肯定进不了岚城一中的。虽然和沈灼彻底断开联系后,孟里又把重心放回了捡废品上,成绩有所下降,但名次也一直稳在了班级十五左右。
次月,胡大海和刘柳的女儿胡苗苗出生了。孟翠华这么些年对胡大海都是恨铁不成钢,但看到健康活泼,窝在自己怀里咯咯笑的小孙女,还是疼爱得不得了:“跟我们孟里小时候一样,爱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孟翠华说这话的时候,刘柳还在坐月子,听完这话连鸡汤都不喝了,语气别扭道:“妈,你前半句就说得不对,苗苗是我们家的独苗,是有爸爸妈妈的宝贝。”说完,瞥了眼客厅刚从外面捡废品回来的孟里。
多了一个孩子后,本就过得紧凑的家,开销要比之前大得多,苗苗不比孟里,样样都养得更细致一些。刘柳坐完月子后老说自己偏头痛,没再出去上过班,从来没个正经工作的胡大海在老婆的施压下不情不愿找了个小区当保安,但收入少得可怜。孟翠华每天得照顾刘柳和刚出生的苗苗,腾不出多少时间出去做事。为了给家里分担压力,除了捡废品,孟里又找了个新活—跑腿。
说起跑腿的事,孟里还得感谢快递员阿乐。虽然孟里总共就收到也只寄过一次快递,但阿乐成天在青居巷这片派件,来回几次俩人也混熟了脸。阿乐觉得孟里这弟弟还挺有意思,以前每次见到自己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打听有没有他的快递,后来不问快递了,又问起了别的,比如快递公司招不招未成年兼职。
“那肯定不行阿,我们是正规公司,招未成年人是违法的。”阿乐果断拒绝道。可他向来古灵精怪脑瓜子灵活,本来孟里都已经没抱希望了,突然有一天阿乐又跑来告诉他,或许孟里可以去问问餐厅和超市老板,看需不需要帮忙送货到客人家里。
“现在的人都比以前懒了,尤其寒冬酷暑,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宁可多花钱也不愿意走那几步,就想让商家给送过去,打开家门立马能拿到东西。”阿乐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商家哪儿有这么多时间,肯定缺帮手啊。反正你去问问呗,有一件干一件,总能挣点外快,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都有人专门干这活儿了。”
孟里听得醍醐灌顶,转身骑着小白龙挨家挨户去问。大店通常都有专门的物流运输,不需要额外的跑腿服务,小店就不一样了,还真有不少类似的需求,一单五毛起,根据路程和重量付费。就这样,跑腿就这样成了孟里捡废品外的第二档生计。
接单量逐渐稳定后,为了方便联络客人,孟里从杨煜那儿买下了他一部旧手机。步入高中后,孟里和杨煜都在岚水一中七班,不过杨煜是花钱买进去的,他现在胆子比以前稍大点儿了,只是说话还结巴,平时有事没事老喜欢黏着孟里。孟里也习惯了,毕竟俩人也算一同挨过揍的难兄难弟,在学校也还有个照应,况且,他也没有其他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