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祭奠邵母时,墓前却已经有了洒扫供奉过的痕迹,纪淮卿有些心虚,胡乱猜想着是不是大姨母家来过,想来如今也只有大姨母会真心来看望母亲了。他自觉无颜面对邵家人,只敢避开了惯常的时辰,做贼似的悄悄地来。
纪淮卿跪在跟前虔诚叩首时,云靖海站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他对此倒没感到太过诧异,她是王姬,非亲非故,断没有君跪臣的道理。
“还请殿下回避一二,我有些体己话想同母亲讲。”纪淮卿垂眸,仔细拔除了没处理干净的杂草,语气平淡地同云靖海道。
云靖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斜睨了一眼后面的一座新坟,应了声好便走开了。
不知纪淮卿都告了些什么状,云靖海在一旁抱臂连打了几个哈欠,困意席卷,几乎要站着睡着过去的时候,纪淮卿终于说够了,低眉顺眼地挪到云靖海跟前,嗫嚅了声谢谢。
谢谢谢谢,除了这个字便再说不出别的来,云靖海听纪淮卿道谢也听得耳朵要起茧子来,有些不高兴地瞥了一眼他又满是泪痕的脸,酸溜溜道:“又哭成小花猫了,从你进我的王府门开始眼泪都要哭一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淮王府是什么虎狼窝。”
“外面人怎么胡乱揣测是她们的事,您又堵不住悠悠众口,我心里明白您对我好,这才是紧要的,不是吗?”纪淮卿得偿所愿后心里高兴,也乐意哄着她些,讲话可比平时动听得多。云靖海果然舒展开了眉头,显然很是受用。
“这就对了,本王是你的妻主,你我妻夫一体,我愿意疼你护你,这也是我向你许诺过多次的了,有什么事不能同你妻主直说?……难不成卿卿还是不肯信我?”云靖海本掩不住喜悦之色,表白情话一箩筐张口就来,句句发自肺腑,气氛烘托到位了,她连埋在心底本不愿它见天日的话也说了出去,语气还有些委屈起来,“我从前年轻不知事,是混账了些,可如今不也改过了,难不成你就要因我一时的不是,一辈子看不着我的好吗?”
纪淮卿最是吃软不吃硬,一见人表现出受伤落寞的神色便先自乱了阵脚,忙道自己绝无此意,磕磕绊绊解释了他是自觉自己的要求无理,不合规矩,才不敢说出口。
云靖海反问:“那你偷偷在王府私烧纸钱就合规矩了?”
纪淮卿被问得无言以对,羞惭地低垂着头,漂亮的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云靖海真怀疑他是太明白了自己对什么样的他最没抵抗力,连说出的话都那么恰好衬她心意,分明是故意的。
“我知错了,再不会了。”
自那回无意的谈心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融洽了几分,待过了万寿节和千秋节后,纪淮卿甚至主动来问云靖海,先前许诺地要带他回江潜母家看望的话还作不作数。
有这样好的表现机会云靖海哪能白白错过,况且她心里也一直盘算着,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告知过双方母父了才算真正作数了,纪淮卿要答应带她一起去见自己母父了,不就算是变相认可自己了吗。她心里乐开了花,对纪淮卿的话无有不依。
像是生怕纪淮卿会反悔,次日云靖海便陪同纪淮卿启程回到了江潜故里。
纪家在江潜的旧宅还在,只是门楣为掩人耳目,早易了主。当年因怕被纪家那些个贪得无厌的无耻亲戚趁她们远上京城,天高路远管不着时给强占了去,邵母便做主假意卖掉了这座宅邸,实则还是转手到了自己人手上,后面风头过去了才又悄悄转回给了纪淮卿,一直交由了一个信得过的老人在替他照看着。
祭拜过后两人又到家里坐了坐,跟老管事闲聊几句叙叙旧。管事阿嬷也是看着纪淮卿长大的,亲的跟半个儿子一样,从纪淮卿走后时常惦念着。难得人回来一趟,阿嬷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问的还是他在京城吃得惯吗,睡得安吗。
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有些老糊涂了,年年问的都是一样的话,几句闲话的功夫,也又问回了一样的话。不过纪淮卿知道她是疼爱自己,担心自己离了娘爹,远离家乡会不习惯,也一直耐着性子,笑着乖乖答着一样的话,说自己一切都好,妻家待他也好,叫她放心,阿嬷以后不必太挂念。
虽然她家少爷旁边陪同的妻主这么个大活人只是一年时间里突然变了样,但好在管事阿嬷脑子早就有些糊涂了,其实记不清楚邵珏长什么样子,只当自己老眼昏花,因而并未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