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齿轮轰鸣如同永无止境的背景噪音,粘稠的血腥与机油味沉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冰冷和死亡的甜腻。
工作台上,暗红色的血肉在精修刀下被切割、塑形,勉强拼凑成规则要求的“标准件”。
宋识的锯声沉闷而谨慎,每一次拉动都绷紧了神经,仿佛在钢丝上行走。
脖颈上传来持续的、奇异的清凉感,像一泓冰泉不断浸润着那道被石刺划开的伤口。
火辣辣的疼痛早已消失无踪,渗血更是彻底停止。
更让江谕心神微凛的是,那股清凉之意似乎并非仅作用于皮肉,它如同无形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上他因持续高压和血腥环境而绷紧的神经,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被强行注入的镇定感。
这绝非一个普通创口贴能达到的效果。
他的目光看似专注在手中的血肉核心上,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锁定了身边看似虚弱的妹妹。
姜清呓靠在工作台旁,小口小口地含着那颗草莓硬糖。
糖分似乎确实缓解了她低血糖的眩晕,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那份“柔弱”依旧如同刻在骨子里。
她处理小块原料的动作依旧很轻,很慢,甚至有些笨拙,精修刀偶尔会“不小心”在金属工作台上刮擦一下,发出极轻微、转瞬就被轰鸣吞没的“叮”声。
每一次“叮”声后,她都会下意识地瞥一眼车间深处某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齿轮组阴影,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一闪而过的紧张。
江谕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脖颈上那片印着小熊的粉色胶布。
所有的“巧合”——安全屋里的“意外”触发符号、关于“污染”的呓语、恰到好处出现的创口贴和糖果、以及此刻这看似无心的“刮擦”声指向的特定区域……这些碎片在他冷静得近乎冷酷的思维中飞速碰撞、重组。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块修整好的端口圆柱体放到“成品”堆里,目光扫过传送带。
一块异常巨大的暗红色血肉块正缓缓移动过来,其中心区域,隐约透出一块拳头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闪烁着一种诡异深褐色金属光泽的“核心”。
那核心周围的血肉搏动得异常剧烈,仿佛在竭力排斥着它,而核心本身散发的气息,带着一种比车间铁锈更古老、更沉凝的腐朽感,如同深埋地底万年的矿脉。
“核心单元(类球体):直径:10cm ± 0.5cm”。工作台上的规格说明冰冷清晰。这块深褐色的核心,无论大小还是形状,都离“球体”差了十万八千里。
“哥……那块肉……好大……”姜清呓似乎也注意到了这块异常的原料,她小声地、带着点畏惧地开口,身体又往江谕这边缩了缩,“里面的……石头……看着……好硬……锈得……好厉害……”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低血糖的虚弱感,眼神却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高悬的观察室方向。
“锈得厉害”……又是这个词!
江谕的心弦猛地一绷!
规则第三条:远离锈蚀过度的区域!这块核心散发的气息,与李岚那石化断腿最后崩碎时露出的微小齿轮印记何其相似!甚至更加强烈!
就在这块异常血肉即将移动到他们工作台前的刹那!
“哔——!!!”
尖锐的汽笛声毫无预兆地再次撕裂车间的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急促、更加暴戾!
“警告!警告!” 巴顿主管那破锣嗓子通过喇叭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某种……急迫和贪婪?“检测到高浓度‘惰性锈蚀核心’!所有员工注意!该核心具有高度污染性!立刻!马上!将其从原料中分离!送到主管观察室进行无害化处理!立刻执行!优先度高于一切生产任务!”
规则第三条的终极指向!锈蚀过度的核心!主管的急迫!无害化处理?恐怕是……回收利用!
“宋识!拦住它!” 江谕几乎在主管咆哮声响起的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他丢下精修刀,一把抓起旁边沉重的分割锯,目标直指那块巨大血肉中深褐色的核心!
宋识反应慢了半拍,但也立刻明白了危险和“任务”,低吼一声扑向传送带,试图阻止那块血肉块移动!
就在江谕的锯刃即将触及那块搏动血肉、宋识的手也即将按上原料边缘的瞬间!
“滋——嗡——!”
车间里所有巨大的齿轮,毫无征兆地再次疯狂加速转动!这一次,不是局部,而是整个车间的所有传动机构!沉重的金属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轰鸣瞬间提升到震耳欲聋、令人心脏停跳的程度!
“噪音!是噪音唤醒了所有沉睡者!” 宋识惊恐地大叫!
然而,预想中无数“沉睡者”触手从阴影中爆发的恐怖景象并未立刻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江谕他们所在的这条传送带!
传送带下方的金属滚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和崩裂声!
紧接着,传送带两侧用于固定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护栏,在巨大力量的扭曲下,如同两条被激怒的钢铁巨蟒,猛地向上卷曲、变形!顶端瞬间凝聚出锋利的、如同闸刀般的金属利刃!
这两道变形的、带着致命利刃的金属护栏,如同巨大的捕兽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朝着传送带中央——那块含有深褐色核心的巨大血肉块,以及正扑向它的江谕和宋识——猛力合拢!要将他们连同“核心”一起,碾碎!回收!
这根本不是什么沉睡者攻击!这是车间本身的防御机制!是主管巴顿为了确保回收“核心”,利用规则第四条制造的巨大噪音,直接“唤醒”并扭曲了传送带的结构!他要将“核心”连同碍事的“零件”一起,强行捕获。
“哥——!” 姜清呓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一次,尖叫里蕴含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剧烈,甚至盖过了部分轰鸣。
她手中的精修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绝望地向前扑倒,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
就在这生死一瞬!
扑倒在地的姜清呓,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前冲”的惯性,肩膀“恰好”重重地撞在了旁边那个沉重无比、装满了黑色重型润滑脂的板条箱底部。
“砰!”
沉重的撞击力让板条箱猛地一震!箱体上原本就布满锈迹和油污的搭扣,在巨大的震动和年久失修下,其中一个竟然“咔嚓”一声,断裂崩飞!
沉重的箱盖失去了一侧的束缚,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向上弹开了一条缝隙!
粘稠、厚重、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重型润滑脂,如同决堤的黑色泥石流,从那条缝隙中汹涌喷出!目标,正是那两道带着利刃、正迅猛合拢的扭曲金属护栏!
噗嗤——!
大量粘稠的黑色油脂精准地浇灌在金属护栏的铰链连接处和驱动滚轴上!如同强力的胶水,瞬间极大地阻碍了它们合拢的速度和力量!
合拢的“巨口”出现了致命的迟滞和卡顿。
这不足一秒的迟滞,对江谕来说,就是生死线。
“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