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厮杀热闹消散后,这处偏僻空地重回冷清,樊隽远只听得见自己的动作声响。
走着走着,鞋底碾着土石的碎碎响动逐渐化为轻声细语和零碎欢笑。
樊隽远忽觉眼前景象瞬间漂了白似的,一片刺眼空荡。
这条路,他和妹妹也经常走。
她喜欢边走边找快被雪压折的树枝,扫落积雪帮它们减轻负担,再用这些接在掌心的叶间雪团雪人。
有一年气候不太正常,雪落得稀薄,不是纯白的雪,而是半透明的碎冰。
阿遥也仍要坚持惯例堆小雪人,手被冰得团两下就要哈气取暖缓解僵硬,红得像煮熟的螃蟹也不肯让他帮忙。
堆完雪人还不放下,继续捧在手里贴在脸边,让他拍几十张照片留念。
那么冷那么凉的雪人,她却总是固执地紧紧贴上脸。
她对着镜头笑,嘴里呵出的雾气朦朦胧胧飘荡,模糊她表情模糊的面容。
雾气凝结在她眼里聚积流转,最后在结冻前崩离坠散。
每次拍完照后,她脸上就会变得湿漉漉的,分不清是化雪还是别的。
……不要再想这些戚戚场景了,樊隽远决绝掐断回忆。
太不吉利,妹妹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记忆被强行推走远去,那双借雾气遮挡秘密的弯弯眉眼也随着雾气淡化消散。
樊隽远一恍神,却发现那双眼又清晰重现。
此刻那双眼不再托着细雪纷飞的笑,而是平静如大雪压覆雪山,雪山后各有一轮红日。
樊隽远凝神,视野中一切景象骤然颤动。
……怎么会。
那双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怎么会再次出现。
熟悉身影如半透明雨雪般轻晃晃瞬间飘到面前。
一切在天旋地转间变为模糊,刹那看不分明,只有那眼里的红光如大雾大雨里的红灯,清晰至极。
下一刻白光挥飞,樊隽远躲闪不及挨了一刀,脖子剧痛,皮肉劈裂,热意翻涌。
鲜血从被割破的喉咙里喷出,淋淋漓漓泼在衣服上,烫伤他自己的胳膊。
樊隽远急促后退拉开距离。
稠重鲜血团成团堵塞喉咙,挤出咕噜噜噎声,他呛咳几声吐出血了才重新断断续续呼吸上。
伤口开始飞速愈合,喉咙恢复通畅。
樊隽远眯起眼掷出锐利目光,抬手擦去从口鼻挤流出的残血,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燕逸岫复活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确认彻底杀死她了,掌心都还残留合眼时贴覆的余温和触感。
“很奇怪吗?还没抓到你,我们哪甘心那么轻易去死?”燕逸岫气势汹汹逼近。
“你们做了什么手脚?难道是找替身给你们送死?这就是你们的道德和良知?”
“放心吧,我们可不像你。”
樊隽远蹙眉思索,随即骤然睁大眼,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
“昆黎临居然和你们合作了?”
能逼真到完全看不出异样和不同的极其自然的替身,想来只可能是和昆隐棋类似的仿生人。
不对,他也密切关注了昆黎临行踪,她出现在警局见女儿后没多久就返程了,时间根本不够。
她大大方方直接分享研究理论数据这些秘密文件也并非不可能,可那又怎样,她们又不是昆黎临那种天才,能顺利在短时间内成功出成果。
燕逸岫挡下反击后退闪躲,站稳后甩臂旋刀反握攥紧,将其贴在衣摆上来回擦拭抹掉湿黏血迹。
“世上可不止石见微和昆黎临两个天才。”
听到这话,正待在实验室里的季渊知无奈抿嘴,笑着暗自摇摇头。
她哪算什么天才。
如果不是石医生愿意分享自己的理论,如果不是自己觉醒异能,就凭她本身的能力,可远没法成功复刻仿生人研究。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走到透明舱房前,伸手覆在厚重玻璃上,隔着距离抚摸悬浮于其中熟睡的昆隐棋的脸。
如果不是昆隐棋自愿成为实验体供她研究构造,她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计划。
原本也难说来不来得及在今天之前成功,正巧昆黎临突然出现,指引昆隐棋拿到芯片收回操作自己身体的所有权限,算是变相分享了自己的研究数据。
想进入核心程序研究每个细节需要启动休眠状态让仿生人陷入昏迷沉睡,这一状态可谓是任人宰割。
而且让她这个从未接触过仿生人研究领域的人来拆开研究自然是风险重重,哪里一个疏漏失手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但昆隐棋毫不犹豫答应了,无畏地将自己生命交给她们安排。
找到姐姐是她最重要的事,如今两人终于重逢,她就愿意付出全心信任给帮她实现心愿的人。
原本昆隐朝也愿意参与,但昆隐棋坚决制止。
昆隐朝是初代实验体,存在一些不好修复的小bug,如果强制休眠用来研究,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出问题了也难说昆黎临会不会来修。
昆隐棋当然不肯冒险。她承诺过往后余生轮到她保护姐姐,她会替姐姐做任何事。
在她们的协助下,季渊知提前完成实验,成功复刻出与人类无异的仿生人,为每名队友安排一个替身。
樊隽远好整以暇甩甩泼满手的血迹,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