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行事太过出格,奈何出格但有效,短短十年便升到堂主之位。
牵机阁有意敲打,找了个同样心狠手辣的人——傅暝,试图牵制住他。此人曾是血雨楼杀手,出逃后被牵机阁收入麾下。
但后来,两人简直是疯子遇上疯子,闹起矛盾来,连长老也拉不住。
林衍没想到刘慈竟然明目张胆到将账本藏在云墨台,并通过撕开账册纸叶藏在卷轴夹缝里伪装成画的方式,躲过了签机阁的搜查。
他于杂物间拿到账本之时,看到一幅长卷随意摊开在地上,上面还落了不少灰尘。
这不是……皇帝让他亲自去看的骨先生之作?
他突然回想起那日云墨台闹哄哄的场面,绝笔二字令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的他也多看了片刻。
想到这里,他不屑地笑了笑。
世人亦多虚伪,人前假装高雅,人后全是假模假样。
不过他不在乎这些,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账本,只要自己先人一步拿到账本,堂主之上便是议事会护法,有权参与阁内事务的最终决策,届时牵机阁内除了八大长老,便再没有人能挡他的路。
——
次日,义庄。
小通渠的尸体已经在这里摆放三日,仍然没有人认领。
然而就算批了申请用冰块保存,尸体仍然以不可遏制的速度腐烂下去。
徐安捂着口鼻,用配刀挑开白布。只一眼便足够销魂,他望着还在门口呕吐着的几个新兵蛋子,暗自庆幸不吃早饭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大人,再继续下去,就真的连一点脸都看不清楚了。”
林衍亦是眉头紧皱。
下属冯木刚跟大理寺要了仵作的记录进来,闻言道:“都怪何靖川那小人,早不生病晚不生病,专挑有脏活累活的时候装病,遇上抄家那种肥差倒是跑得比骡子还勤快。”
林衍将所有尸体看过一遍,问“仵作怎么说?”
“根据仵作验尸结果,死者确实是淹死的,而且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五天前,也就是孙阿大发现尸体的前两天。”
“死因?”
冯木翻看记录道:“根据尸体躯体浮肿程度,以及解剖脏器的结果来看,确实是死于溺水。”
徐安疑惑:“不对啊,现在到处都干旱,那小通渠的水浅得连几岁孩童掉下去也能自己站起来,更何况是成年男子。”
另一名下属蒋必猜测道:“如果岸上有人硬按着不让起来,那在尸身上是不是会有压痕?”
“你是说谋杀?但问题在于,尸体浮肿程度严重,哪怕清除了淤泥,尸身也比原来大了将近一倍,就算有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徐安再度咽下一股恶心感:“十九个,怎么可能是意外。”
林衍转过脸,往门外走去。
胀大的尸身观感实在不太好。
“那就从源头查起,这几日认亲那边由什么消息?”
蒋必:“来了几个,匆匆看了一眼便出去吐了,说实话,这种程度,连亲娘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趁还没完全腐败,安排画师画像找人。”
“大理寺那边已经派人张贴公告了,只是……”
“有话就说。”
蒋必拿出几张官府画像。
“这这这……”徐安忍不住吐槽,“这也太潦草了,怎么每个都长得一样?而且,要不要这么直白,连眼珠子突出这种也要画出来?”
蒋必道:“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但是,这毕竟一下子数量太多,大理寺的画师本就是文人出身,活人还好,画死人,到一半没被吓破胆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那边一共就三名画师,画一天病倒一个,就这些,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家底了,剩下的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
徐安问提议:“看来只能找诏狱的炎老头来,他的胆子总比大理寺那些大。”
蒋必回他:“炎老头总说因为他在诏狱帮锦衣卫做事,没人敢嫁他儿子,从去年开始就闹着要请辞……”
未等说完,徐安脱口大骂:“简直放屁,他儿子打光棍还要怪到我们头上,我还没娶呢该怪谁。”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找媒婆谈成一个,告假回去准备喜酒了。”
正说着,门外有人高声喊:“指挥使大人到了。”
指挥使邱仲,用帕子捂着鼻子,只在门外看了一眼,没打算进去。
这个时间来此,只能是替皇帝传话来了。
“圣上今早又问起这桩案子,你们抓紧时间破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衍拱手应下。
邱仲靠近他,低声说道:“我知道案子棘手,可偏偏撞上求雨,关乎的就不只你我性命,还有民心,一日不破案,圣上说不定哪天就该多想了,当然了,此案若是办成,圣上自会有嘉奖。”
“明白,大人。”林衍再拱手,他不在乎什么嘉奖,只要能尽快往上爬,而且最近越发看何靖川和傅暝不顺眼。
待送走指挥使后,林衍吩咐:“来人,去找炎老头,只要还能喘气,绑都要给我绑来,还有,从最近经历司新补的一批画工里挑几个胆子大的,通知他们过来同时画像。”
几人同时拱手:“是,大人。”
——
第二日,东四街上。
这几日,沈珣身体好了许多,在原本的位置支了个替人写书信的小摊子。
然而未婚女子抛头露面终是罕见,所以一整日能接上一两单,换个馒头钱便已经很不错。
她重新戴上了风帽,薄薄的布料遮盖下来,掩住了眼睛以上的半张脸。
帽子是从街上随便买的,不比以前用过的那些丝绸锦缎,只是粗糙的纤麻,时而刮在脸上,让她本就白皙通透的肌肤划出红痕。
涂伯留给她的钱已经不多了,她还欠着葛大娘一个月的房租,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吃饭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