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尖叫却似乎仍未引起卧床之人的注意。黑发白脸的新生床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被褥，从层层被角下，李从容缩得只剩一双眼睛，连日的恐慌使得他几日便迅速消瘦下去，眉骨高耸，瘦得吓人，唯有一双眼睛还像幽幽的黑潭。

他在床上一动不动。

贯众本以为那只是被子的居所，这声惨叫差点没噎到他自己。他抹了抹自己的脸，嘀咕着走了过去，“你怎么无声无息的啊……”

随着他的走近，李从容稍稍转了转眼珠，似乎刚刚才看到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有说话。

贯众走到他床前，叉着腰弯着身子看他。

“喂，从容——”

他故意叫得很慢，以便对方能清晰地听到每一个字眼。李从容抬着眼睛望他，眸光似乎又颤抖了一下。

“我说，你都几天没出去了？三天？四天？”

对方轻声开口，“这……这么久了吗？”

“什么这么久了！你得起来！你不起来身子要废了！”

贯众本就是大嗓门，他几乎贴着对方的脸在吼。但即使如此，对方仍是淡淡的，甚至还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要废了吗……”

“哎呦你——”贯众看着他一张苍白的小脸，又是气又是无奈，直接伸手就去抓他，“你别像个复读机似的，起来起来，走，我陪你去食堂，也让那个成天喊饿的家伙影响影响你……”

“别碰我！”

贯众的胳膊很结实，抓着他的手活像老鹰的利喙，但李从容的反应却激烈得反常，他啪地一下甩开了贯众的手，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皮肤。很难相信这样虚弱的一个人能在瞬间有这么迅速的反应。

而后他又将自己藏进了那厚厚的被褥山下，哆嗦得更厉害。他用手指紧紧抓着被子。

此时他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眼，声音带上了哭腔。

“对……对不起……”

贯众愣愣地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排斥自己的接触，手臂上被抓伤的地方传来淡淡的刺痛，他却几乎没注意到。

他看着李从容，“喂，我说……”

正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宿舍门外“滴”了一声，随后，探出来一个火红的脑袋。

“喂喂喂，怎么了这是？从楼下我就听见尖叫了，哈哈哈哈贯众你个笨蛋怎么叫得跟见鬼了一样……”

达希尔嘴里还叼着一支恢复剂，话说得含混不清，却依旧不忘嘲笑自己的老室友。他瞧了一眼室内的情况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手里捧着一堆恢复剂，笑嘻嘻地也走了过去。对着恐惧的李从容，他眨眨右眼，安抚一笑，继续咕咕哝哝，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别生气弟弟……他啊，大雅海来的，只有肌肉没有脑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贯众郁闷，正想反驳，却被达希尔悄悄踩了一脚，顿时不吭声了。

达希尔笑眯眯地将手里的一堆恢复剂放在他的枕边，虚晃一指，“草莓、蓝莓、脆脆莓还有臭烘烘的莓……食堂没饭了，倒是看到铭文系学生们的最新研究成果，不过我刚才喝的这一支味道还不错。”

李从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谢谢。”

他这两个室友人都不错，这几天他们也一直记着他，经常帮他带一些东西回来，生怕他饿死在床上。但他……

达希尔站起身，回头瞅了一眼正在生闷气的傻大个，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将叼着的恢复剂朝他的方向努了努嘴。

“喂，贯众，帮你的好室友丢个垃圾。”

“嘿你这个火烈鸟……”

贯众走过来，直接用胳膊箍住了他的脖子，达希尔哎呦叫着吐掉了空管，将它抓在手里像剑一样怼着贯众的脸，“你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去对练场打一架啊。”

“打就打！”

贯众·悬像老鹰抓小鸡似地箍着他就往外走，达希尔骂骂咧咧。

等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达希尔才叹了一口气，将贯众的手推开。

贯众还在对他瞪眼睛。

达希尔以冷静的神情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关心李从容，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啊？”贯众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对他的突然转变有些困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忘了什么，忘了帮他带饭吗？”

达希尔摇摇头，“死去的人里，有一个觉心系新生，他的名字是辛水绿。”

“呃，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怎么了？”

“还怎么了……他跟从容是朋友，”一绺红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抬手拨开。“我们不知道场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眼目睹自己朋友的死去，但不论如何，他心里一定不好过。”

而且，达希尔想，从容还是最早放弃的那一批人。听说他被一只鸟类C级突变种追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为赛格系战士里的一员。不是所有人都对弱者没有偏见，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死者有敬畏。

如果风言风语被贯众听到，他很有可能挥着拳头恐吓回去。但到底，贯众还是个大傻子。

贯众·悬在消化他说的话，后知后觉，脸上浮现出懊悔之色，于是他有些颓丧，但他忽然看到达希尔看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诡异的爱怜。

于是他立刻戒备，“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