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穷,没钱买咖啡,莫雪总爱把冰可乐贴在她后颈,说这样能提神。
“周老师,”录音师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监听音箱需要再调吗?”
“不用,”她摘下耳机,耳廓被压出两道红痕,“等......人来了直接开始。”
玻璃隔音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雪松香。
莫雪裹着米色羊绒大衣进来,衣摆扫过门框。
“早。”莫雪将保温杯放在谱架上,“要试哪首歌?”
周沁婷盯着她脖颈处随吞咽起伏的喉结。
“《季候航线》,”她听见自己说,“你之前给我写的那首,我改好了。”
莫雪翻谱的手指顿了顿,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谱架上摊开的正是那沓泛黄的残稿,最后几行钢笔字墨迹未干,副歌部分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主歌部分你唱,”莫雪将保温杯推过来,热气氤氲间浮着几颗胖大海,“润喉。”
周沁婷没接。
她看着莫雪调试麦克风高度的背影,那人左手尾戒在顶灯下泛着冷光。
“为什么改调?”
莫雪突然问。
“不适合了就要改。”
周沁婷答。
“好,等我试一试。”
此刻那人正用钢笔尾端轻敲节拍器,金属与玻璃碰撞出细碎的颤音。
这是她当年思考时的习惯,周沁婷不受控的回忆起过去,直到莫雪突然开口:“你手机在震。”
锁屏跳出李文芬的短信:【公司那边又催你给出恋综合同的答复了。】
周沁婷猛地扣住手机,抬头正撞上莫雪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人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却比任何时候都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保温杯被莫雪拧开,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不喝吗?”
周沁婷摇摇头。
“怕我下毒?”莫雪的声音混着钢琴试音的叮咚声传来,“你以前可没这么谨慎。”
周沁婷被激到,接过,猛地灌下一大口,滚烫的茶汤灼过喉管,却浇不灭心头窜起的火苗。
监视器屏幕映出她泛红的耳尖。
“你故意的?这么烫也不告诉——”
尾音被突然响起的钢琴前奏切断。
莫雪戴着监听耳机俯身弹奏,修长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琴声比记忆中更冷也更锋利。
周沁婷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直到耳返里传来自己的声音。
“你行李箱的褶皱比地图还深装着我晒不干的半件衬衫机场咖啡杯沿的口红印像句号画在我们第九个春。”
她的声线在副歌转调处微微发颤。
而莫雪的声音恰在此时切入,如同当年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带着熟悉的雪松香与体温。
调音台的指示灯在昏暗里明明灭灭,像夜间蛰伏的星群。
周沁婷的指甲无意识刮蹭着耳机边缘。
莫雪调试麦克风的侧影投在隔音玻璃上,米色羊绒大衣随手上动作起起伏伏。
“主歌第三小节升半个调。”
莫雪开口,钢笔尾端轻敲泛黄的谱面。
“嗯,你是对的,不然咬字太软。”
周沁婷思索片刻,点点头。
“录音师,麻烦再来一次。”
莫雪朝她眨眨眼,转身走回钢琴前。
大衣下摆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周沁婷抬手拨弄麦克风,以此整理自己紊乱思绪。
“3、2、1。”
钢琴前奏响起。
周沁婷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旋律之中。
前几个小节完美契合,就像她们从未分开过这五年。
“洗衣机的漩涡转着旧时光,你的白衬衫缠着我的蓝裙摆,蔚蓝天空海燕南飞,像不像我们年轻时一起看的海。”
莫雪的钢琴声适时地垫在自己温婉的声线之下,温柔又坚定。
周沁婷透过隔音玻璃望去,看见莫雪低垂的睫毛在顶灯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与记忆中那个在琴房熬夜写歌的侧影重叠。
莫雪抬眸,自己的声音随之停止。
周沁婷默默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悄悄跟着莫雪唱,倒也未曾忘记要和声。
“就飞吧像季风掠过洋面
卷走沙滩上未写完的诺言”
记忆如潮水倒灌。
那年我们一起上的第一个综艺,在沙滩上,你说。
“我希望你能快乐。”
可这五年你不在,我又怎么能快乐呢?
“若某天云层太厚迷了眼
约好迷路时抬头看同一片星群”
某日故地重游,我仰望透不过光的云层,复而想到你又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这五年我不快乐,你快乐吗?
这五年你有多快乐,我就有多恨你。
可那时我多么爱你。
现在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