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直播事故您是否要道歉?”
记者们举着长枪短炮从灌木丛后涌出。
周沁婷蓦的想起,那年深秋莫雪攥着她的手在公园里散步,两旁是一样的灌木丛,莫雪安慰她说,以后不红也没关系,只要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哪有一直呢,哪有永远呢。
他妈的,谁说这里安保严了?
“让让!都让让!”
周沁婷正准备朝狗仔发泄一下怒火,保安姗姗来迟,李文芬趁机拽着周沁婷冲进别墅。防盗门合拢的瞬间,周沁婷看见最后一道闪光灯照亮玄关镜——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竟与十九岁生日那晚被莫雪抹去的泪痕重叠。
李文芬把空调开到最大,好令两人静下心来。
周沁婷蜷缩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衬衫第一颗纽扣。
那年莫雪总爱解开这颗扣子,说“锁骨是上帝给歌手的第二个声带。
“公关部建议你发条微博,”李文芬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就说今晚是偶遇前辈热心相助。”
周沁婷刚刚拿起自己的手机,屏保突然跳出来电提醒,她瞥见“莫雪”二字时差点打翻茶几上的水。
“接啊!”
李文芬恨铁不成钢地戳她手背。
“可能是找你解决狗仔的事,接了我们也许能省点心。”
来电铃声在寂静的别墅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有人把刀尖抵在玻璃上反复划动。
周沁婷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半天没动作。
“再不接就替你挂了!”
李文芬的威胁裹着空调风拍在耳后,周沁婷猛地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海浪般的白噪音,混着身旁衬衫沾染上的特有雪松气息,仿佛周沁婷此刻正陪在莫雪身旁呼吸。
“衬衫还合身吗?”
电流将莫雪的声线打磨得愈发清冷,周沁婷低头看着被攥出褶皱的衣领,眨眨眼。
“缩水了,”周沁婷用鞋尖碾着地毯上凸起的线头,“毕竟在某人衣柜里压了六年。”
得。
什么都别说了,这一开口像幽怨的小女友似的,你说你能放下莫雪我是真不信。
李文芬剧烈咳嗽起来,抓着水杯落荒而逃。
却不曾想,这句话后两人又安静了下来。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周沁婷几乎能看见莫雪将车停在滨海公路边,指尖火星明灭。
打火机盖的金属声传来。
“缩水的衬衫配现在的你刚好,”莫雪的声音混着潮汐起伏,含含糊糊,“十九岁的周沁婷可不敢在直播里画乌龟。”
“李姐让我发微博说今晚是偶遇。”
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莫雪似乎正回到车上。
“嗯,那就这样发。”
“你......算了。”
周沁婷原本有千千万万个疑问想出口,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只能说一句算了。
“嗯,晚安。”
说完对面却没挂断电话。
周沁婷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通话时长发呆。
她们已经有多长时间没说过话了呢?
“之前我打电话,是停机的。”
“我停的,回国就解了。”
又是一阵沉默。
通话时长跳到4分56秒时,水杯杯壁上的液体滑落一滴,在液体上撞出细微回响。
周沁婷的耳廓捕捉到这声轻颤,像那年她们躲在宿舍厕所,尝试偷偷喝酒时,水龙头水滴落在洗手台里的声音。
然后周沁婷发酒疯,理所应当的被舍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空调出风口突然上抬,李文芬不知何时走了回来,让空调变成了上下吹风。
“等会别感冒了,我先回去给你公关,记得背好明天发言稿。”
李文芬说完,走出门。
别墅陷入深海般的寂静,只剩电流声在两人之间织网。
莫雪调整后视镜的声响从听筒渗出,循着记忆,周沁婷几乎能看见她修长的手指擦过镜面——那双手曾在多少个夜晚按住她的喉结。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狠一次心吧,周沁婷。
她这么告诫自己。
此刻真正的海浪声从电话那头漫过来。周沁婷蜷起脚尖,沙发被压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极了艺校宿舍老床架的抗议。
莫雪似乎又下了车,潮声骤然清晰,像有无数只贝壳在耳畔开合。
“当年停机前,”周沁婷顿了顿,“我给你打过246通电话。”
海浪突然剧烈起来。
莫雪的呼吸频率变了,像在对抗某种汹涌的节奏。
“而现在,我要讨债了。”
周沁婷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衬衫第二颗纽扣,不再言语。
“怎么讨?”
“怎么讨?以后你会知道的。”
周沁婷冷笑着挂断了电话,而后躺回沙发,随手将手机泡进茶几上的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