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蠕动了一下唇,回道:“我知道。”
他坐在他边,还没穿外袍,有些冷,祁不定裹得很厚,蹲在他的面前,将那个雪人举到面前。
“冷不冷?”祁不定又问。
君临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回:“不冷。”
“君临,你看我做什么?”祁不定与他待在一起时,尤其是在这个院子里时,像是活起来了,话很多,围着他转,像个小孩子,就像此刻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是脸上有脏东西吗?”
君临:“没有。”
什么都没,没有表情,没有五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足够他幻想那张脸上所有的表情。
祁不定把雪人放到了一边,伸手把外袍拿过来,给他套上,一层又一层,像是要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最后还要往他的手里塞个汤婆子。
房间内也是的冷的,只比外面好一点。
祁不定曾经试过生个炉子,但君临受不了那个味道,况且两人在仙魔记中都是修士,冷对他们不算什么。
祁不定:“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
君临顺着他问:“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
祁不定拉着他的手去外面,回答:“因为找不到同样大小的石头。”
君临一直盯着他,片刻未歇。曾经,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他从未感受到幸福,只觉得平常,后来再想回去,周围的一切都不允许了。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身在其中,只觉身心恍惚,仿若穿梭时间,回到了过去。
没有脸,外面那些长老绝对认不出祁不定,没有声音,也绝对不敢认他。只是被所有人看着,他总有种满足感,像是所有人都在见证他们平淡的幸福。
他舍不得闭眼,后知后觉,终于知道了在那段时间祁不定为何睡得少了。
因为知道这样美好的时间短暂,所以格外珍惜,不舍得闭眼。在他还没有睡着之后睡着,在他醒来之前醒来,在他没有察觉的瞬间,都有一双眼睛认真地看他,似是要把他的脸刻入记忆。
祁不定伸手捧雪、穿衣、发呆、拽草、说话...他想一直看着,记着。
只是他之前从未在意,只当这样的时刻将会延伸到无穷的以后,所以心境里所展现的也少之又少。
三日,过得很快,好像方才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离开。
深夜,他仍是未睡,穿着单衣,敲响了祁不定的房门。
祁不定开门,率先给披上外套,又要捂他的手,他莫名想哭,沙哑着嗓音:“我想和你一起睡。”
虽然没有五官,他还是明显感受到祁不定顿住,说:“好。”
君临蜷缩在被子里,往祁不定的方向拱来拱去,想抱他,却不好意思,最后也只是拉了拉他的手。
“此人沉溺情爱,恐怕不成大道。”
“谁说大道就不能有情情爱爱?”
“都谈情说爱了,哪来的时间参悟大道?”
“你看看,这名弟子什么都不要,不要金钱,不要修为,甚至心境没有怨恨和杀戮,三日时间连贯,只是在小小的院子里和道侣待在一起,这还不够干净?”
“其他弟子只想要修为和金钱的不够干净吗?”
“非也非也,心境之评判,当看以所要之物,行何等之事?”
眼看大殿吵作一团,风荷举歪头看看不管事的师父,又看看那些个脸红脖子粗的长老,摆正了姿态,道:“肃静!”
殿内安静下来。
新入门弟子,欲,无非两种,一种修为,一种灵石。当然前者占大多数。也许表现形式多样,却极少有两种同时在心境消失的,大多数人多多少少都沾点。毕竟年少耳濡目染,祖祖辈辈都渴望成圣。
那个叫云堇的,不想要修为,也不想要灵石,只想龟缩起来和道侣待在一起。她打心底里看不起。
都来风起了,不好好想着提升修为,居然还想着道侣,这是要来混日子吗?这样的人入宗,相当于占了一个名额。
她心里这样想,却并未说什么。
第二轮考核只用了三日,隔五日休息时间,她还要处理在第二个考核中暴露出来的魔修,五日后才会进行第三轮考核。
她没时间理这群长老,瞥了一眼吊儿郎当啃灵果的师父,直接起身,拱手:“弟子先去处理那魔修了。”
师父摆手:“好好好,去吧。”
她刚出殿,就听到身后大殿里骤然响起的吵闹声。
很难想,这是个万年大宗了。
这群长老少说也五百岁了,一个个还跟小孩一样。
夜晚,宿末躺在榻上,睡不着,嘴碎道:“云堇兄啊,我会不会被淘汰啊?感觉我的心境很不干净。”
君临也不懂他到底在担忧什么,他敢保证,这一批三千人,心境比宿末还干净的,只有寥寥几人。
宿末的心境若是还不干净,还有谁的心境是干净的?
君临浅浅安慰一句:“不会。”
宿末惊讶于君临真的回了他,他有些激动地问:“云堇兄,你怎么还没睡啊?”
君临不回他了。
宿末就算肯定过不了第三轮考核,宿家不会让他进入风起宗的,若是真的成长起来,有了朋友和师父,又怎么让宿末乖乖去死。
也是一个很悲哀的人,渴望自由,却不得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