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经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尽量用不带任何威压的语气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更显得温柔：“你这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他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却并没有一丝恶意，反而透出几分心底压抑的宠溺。

昭樕微微愣住，抬头看向他，眼中的悲伤似乎在那一瞬间停顿。

“此战凶险，战势一日紧过一日，原想着伤养得好些，再回来见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缓，像是小心翼翼从胸腔里剥离出来的话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歉意，“没想到这一走，竟是整整八个月。”

他在关中的第二日，便开始慢慢拼凑出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世界。

据焦傅，也就是他的军师口中所述，他如今是大周七百四十三年间的北宣王——卫榛。

卫康公之子，傅氏所出。母亲早逝，六岁丧母，自小在军中长大。

父亲虽为封王，却极早将封国托付于他，使他年不过弱冠，便披甲出征，领军镇守北境。二十而封王，是整个大周最年轻的镇国之将。

他也的确不负所托。五年征战，破敌八处，北戎三年不敢南下。他的名号在边军中犹如天雷，百姓称他“铁血少王”。

他有一个弟弟，年幼尚在京中习文；还有四个妹妹，皆与他并不亲近。整个卫氏家族虽尊贵显赫，却骨血凉薄，亲情寥寥。

这些事情，是他这几日躺在营帐内，由副将、军医、幕僚轮番向他禀报、问安时，一点一点拼接回来的。

这些事，是他在这几个月中，从一位位将领的口风、一封封军报的字里行间，从王宫里沉默寡言的侍女口中、再到各地来往的王公子弟闲谈之间，一点一滴、一片一片地拼凑出来的。

像是在浓雾之中摸索出一张陌生却不得不认下的面具。可在他心中，那些名分与血统，听来却像隔着一层雾。

他记得的是——自己曾站在南京破城后的烟尘里，抱着一个小枝的尸体失声痛哭。

而如今，却成了这风沙边塞之上的少年封王。

他应该怎么回去？

她心头猛然一紧，仿佛有人轻敲了胸口最脆弱的一角。明知他已归，明知他站在眼前，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指尖。

昭樕只是望着他，那双眼里写满焦虑与千言万语，却紧紧咬着唇，死死地把所有情绪压回心底。她不问，不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一开口，积攒已久的情绪便会决堤。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大周唯一的嫡出公主，周姜昭樕。她有着和小枝一样的小字。都叫小枝。

卫榛下意识的抬手，指腹轻轻拂过她额侧几缕乱发，动作克制得几乎不可察觉，唇角却扬起一抹安抚的笑意：“我无碍。”

他的目光始终停在她身上，沉静如夜，又深如渊海，带着只对她一人展露的柔光。那眼神里没有惊雷怒火，也没有悲苦哀戚，唯有一种让人无从抗拒的温柔坚定。

他看着她眼中的慌张和隐忍，心口像被钝刃悄悄剖开，疼得发闷。

她的每一次凝望，于他而言，都是一根系在心上的绳索，紧紧缠绕。他只能咬牙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把那滚烫的情绪，生生压进喉底。

他轻轻扬了扬嘴角，唇边挂着一抹不动声色的笑，声音低沉，略带几分戏谑：“我不过是受些皮外伤，还没脆弱到要你这般担心。”

说到这，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眼神一刻不离，语气一顿，笑意微深，“可你若再这样盯着我看，倒真怕自己先撑不住了。”

“为何？”昭樕下意识问道。-*

卫榛轻笑一声，语气不急不缓：“你这眼神太专注了，我都快以为你是要找哪儿下刀子准备炖我。”

“今日，让我留下照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