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对傅伯山的了解,他一定还在暗处安排了人手,只不过如今究竟是担心她还是防着她,她也分不清了。
温幼槐进了茶楼,轻车熟路地走上二楼,这是傅伯山安排的地点,昨夜他说:“你既不想我跟着,那总要在我的地方见面,这样我也能放心些。”
温幼槐自然顺从了他的要求,只是没想到走进雅间,看到的人却是父亲。
许是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父亲两颊凹陷,眼尾布满了沧桑,见到她险些流出泪来,踉跄着上前迎她:“槐姐儿!”
温幼槐不动声色地避开,绕开他坐在了案几后,淡淡问:“不是母亲要见我吗?父亲怎的来了?”
温诩章没料到自己女儿会是这个反应,讪讪摸了摸脸上的泪水,轻咳一声道:“你母亲生了病,实在来不了,原想叫你去家中的......”
温幼槐注意到父亲脸上的局促,心里一时复杂极了。
原先她最怕父亲,也最敬重父亲,父亲在她眼中无异于一座高山,为了得到父亲的夸赞,她比任何一个姐姐妹妹都要努力,但是此时此刻,这座高山在心底无声地崩塌了。
父亲竟也会在她面前露出局促的神色......原来她嫁去宋府时,也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父亲一向是高傲的、自命不凡的。
......仅仅是因为傅伯山么?
原来权势真的会让人发生改变,父亲如此,宋翰之亦是如此,温幼槐心底发凉,这时却也不看父亲了,眼前只浮现出那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温诩章笑着说:“前些日子二爷来了府上,说起要定亲的事,我与你母亲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但这事还是要过问你的意见,便想着今日来见你一面。”
温幼槐连嘲讽的神情都懒得做出了,无力地捏着茶盏,看着眼前陌生的父亲。
父亲竟也不问她和宋翰之的事,傅伯山连这个也能摆平么?就算他摆平了魏氏,但眼前这人是她的亲生父亲,竟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面带喜色地筹备她新的婚事。
这一切都荒谬极了。
温幼槐终于扯了扯唇角,打断了他:“父亲说是母亲想见我,我才来的,现在怎么又说是为了商议婚事?”
“不、不,我只是顺便......”
“罢了。”温幼槐再次打断他,“父亲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有些累了。”
温诩章不太熟悉自己小女儿的这一面,心里恼怒,却还是挤出笑:“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你的婚事。”
“父亲若是不说,那我便先走了。”温幼槐作势要起身。
“罢罢罢!”温诩章这才急了,拦住她,悲痛地哀叹一声,牙一咬开了口。
“......你二姐夫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温幼槐嗤笑出声,她是在笑她自己。
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温幼槐说不出话了,转身往屋外走,却突然被父亲扯住了袖子,也不再讨好她了,怒斥道:“温幼槐,我是你父亲!你敢就这么走了!”
她被扯得趔趄,想挣脱开父亲的手时,忽然被人稳稳扶住,那人将父亲推到一边,顺势把她护在怀中。
“二、二爷?”
温诩章愣住了,一瞬间脸上变得通红,他有心想解释,却又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只是看到傅伯山的脸便觉得心颤。
傅伯山检查了怀里之人的状态,才淡淡开口:“温大人,莫非温幼槐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温诩章擦汗:“二爷此话从何处得来?”
“看你待她与待一只木镐无异,想来她应不是大人的亲生女儿。”
温幼槐垂着眸,心间不知为何刺了刺。
温诩章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话憋在嘴边不知该怎么说出。
“我去府上提亲,不过是因为看重阿槐,想来生养她的父母,理应担受这份礼仪,但眼下看来,温大人似是承担不了的。”
“既担不起,那日后便不要再叨扰她。”
傅伯山眸色顿时凌厉,压迫得室内都仿若凝结一瞬。
温诩章面色灰败,紧闭着唇不敢言语,寒意蔓延到了心口。
他未曾想过今日会是这么一个结局,傅伯山虽位高权重让人无法接近,但面上却没对他失敬过,是以他才觉得今日之事应有几分希望,可温幼槐......他那个小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他不敢相信,但余光瞥到人影离开,却不敢上前去追。
温幼槐一路都很安静。
傅伯山坐在马车上,给她沏茶、倒茶,却不见她脸上有任何异样。
不知怎么,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忽地生出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方才他的人在门口守着,里面的对话也约莫听了大概——
温幼槐应当知道了求亲之事的,可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