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回到了现实。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放下了希望。
他深深吐了口气,语气回复如常,“吃饭了吗?”
陆时生摇了摇头。
周建国道:“坐吧。”
他把桌面上的碗筷收走,用抹布迅速抹了下桌面,转身回了厨房,没过一会儿,端了两个白糖烧饼和一碗羊肉汤。
“这个点儿,东西都卖完了,这么多年没见,这些就当是周叔请你的,你也别嫌弃。”
他看着陆时生咬了口烧饼,又喝了口汤,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看到他的儿子周平吃饭的模样。
“我去拿点酱油。”
周建国起身去到人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把眼泪,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调料瓶,往汤碗里倒了两滴。
“你从前最爱放酱油了。味道怎么样?”
他问。
陆时生道:“很好吃。感觉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吃过。”
周建国笑了两声,“就是在这儿啊,那时你和平儿关系最好了,你们俩天天在一块,当时我就在想,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是不是平日里家教太严,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所以你每次来这吃烧饼,都跟三天没吃上饭似的。”
周建国绘声绘色地说着,陆时生也跟着笑。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周建国看了眼来电人,眉头皱了下,“小新,你先吃着,我去接个电话。”
他拿起手机去了里屋。
陆时生吃完了烧饼,周建国还没回来,他在桌上留了张银行卡,起身走了。
...
江北大学。
开完项目研讨会,已临近中午。
步梨将文件放回办公室后,去了教职工食堂吃饭,她打完饭,忽然想起陆时生穿着一身快递服来找她蹭饭那次,脱口而出就说了教职工的食堂好吃,让她带着去吃。
所以那时她居然傻乎乎地忽视了这个细节。
步梨边想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吃几口,对面坐下来一个男人。
“能坐这儿吗?”吴延笑了笑,依旧是平时那副温和的模样。
步梨看透了他柔和外表下的东西,极力压下眼底的厌恶,“你随意。”
吴延自然地坐了下来,见步梨一直低头吃饭,他皱了皱眉,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现在连和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了?下午开会,我们还要一起呢。”
步梨抬头看向他,直言道:“工作是工作,这个项目结束以后,我们就别联系了吧。”
吴延人一怔,随即神色缓下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要更直接地说吗?”步梨语气还是温和的。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找个时间谈谈。”吴延叹了口气,“我那天没有对你下药,我哪来的那种药?你别信那些有的没的。”
步梨耐着性子道:“你还想说什么,现在说就可以,没必要另找时间。”
吴延摇摇头,“这里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吴延脸色冷下来,舔了舔嘴唇,“我对你有好感,想和你结婚。”
“什么?”步梨觉得他可笑。
吴延看着步梨,神色间闪过一抹阴郁,“我说了,这里说这个不合适。”
步梨冷笑一声,“没什么不合适,在哪说都一样,都会让我觉得,你的想法真是荒谬。”
“荒谬?难道我不如陆时生吗?”吴延不甘心,“就算他是温故,论家世背景,我哪里不如他?只是他早认识你了,捷足先登罢了。”
步梨平静道:“我喜欢他,与家世背景无关,我认识他时,他就是一个花溪镇的木工。”
吴延咬了咬牙,“所以你当初看上他时,不就看中了他长得好看又好掌控吗?当年温故在圈子里也是个人物,玩得花着呢,现在他回了温家,你觉得以后他还会事事听你的?这种从一无所有一日暴富的男人,很容易变坏的。”
步梨觉得耳膜嗡嗡响,像有只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她放了筷子,端着盘子起身道:“我吃完先走了。”
“步梨!”吴延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气愤地喊了她一声。
步梨没回头。
他声音有点大,惹得旁边有人转过头看他,吴延作罢,最终没跟过去。
一直到下班,步梨都没再见到吴延,下午的研讨会他没来,说是有事请了假。
不和他见面,步梨心里也放松了不少,当晚准时收拾东西下班。
赖依依在微信群里喊着失恋了,说温礼好几天了没理她,她要组局释放一下内心的不满。步梨在心里为她哀叹了一分钟,她刚恋爱多久就失恋了?
不过赖依依一贯如此,前几段恋爱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步梨也没放在心上,她今天早早下班,只想回家休息,便回绝了她的邀请,刚要离开,就接到了赖依依的电话。
手机里,赖依依嚷嚷着:“梨子,你怎么不来啊,我还想让你帮我打听点事儿呢!”
步梨哀叹一声,“公主,什么事需要我打听?”
“温家的事儿呗,我听说你的小白脸男友现在摇身一变成温家大少爷了,你可真行啊,去海边一趟捡到金子了!”
“别说这么多了,想让我干什么直接说呗。”
“好吧好吧,你帮我联系一下温礼呗,他现在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跟我玩消失,你以后是他嫂子,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步梨没想到是这个事儿,她为难,“我没有他联系方式,也没跟他说过话。”
“我给你,就帮我问问他在哪就行,条件允许的话再打听一下他心情如何,最近有什么事,拜托拜托了。”
赖依依挂了电话,很快发了一串号码过来。
步梨思考了一会儿,没立刻打过去。
她和温礼又不熟,基本上一次话都没有说过,这么贸然联系算什么事儿?
她把手机揣进兜儿里,戴上帽子,出了门。
她今天没开车,得坐公交回去,一路往公交站走去,刚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喊她。
“步梨姐?”
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声。
步梨回头,惊讶张口,“温礼?”
原本还在想怎么帮赖依依联系温礼,没想到温礼会来找她。
“你来找我的吗?”
温礼点点头,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车,“要不路上说,正好我送你回家。”
“好。”
步梨跟过去,坐上副驾驶,温礼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步梨。
步梨觉得他挺细心的,看外表是个温温柔柔的男生,皮肤白,一双眼睛很大很亮,忽闪忽闪地,看上去乖巧无辜,步梨想起外界那些关于他的言论,不由自主地生出心疼。
“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吗?”步梨问他。
温礼惊讶了一瞬,“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哥。”
步梨笑道:“你哥的事,我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
“也是。”温礼讪讪地笑了声。
步梨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这番过来是所为何事,便想着先跟他唠唠家常,以后总归是要一块相处的。
“听说你刚入职没多久就谈成了一个大单。”
温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运气好罢了,对方本来就很有合作的意愿。”
步梨道:“优秀加幸运,二者缺一不可。”
她顿了顿,将话题拉到了赖依依身上,“对了,你和赖依依是怎么认识的?”
“就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大家都觉得我是温家的养子,看不起我,只有赖依依一视同仁,还在我喝醉后送我回家,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起来。”
步梨趁机问道:“那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温礼想了想说:“还不错,就是有时候话有点多,有点烦人。”
“她确实挺烦人的,不过她人是很善良的,你们有什么矛盾,还是要多沟通。”步梨笑了两声,笑自己忘了赖依依一贯会小题大做,估计温礼只是觉得她话太多想清静一会儿,就被她无限放大,诶呦呼叫喊着自己失恋了。
步梨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困意上头,靠着头枕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步梨醒过来时,有种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恍恍惚惚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灰暗,身体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沉重得厉害,她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都被捆住了。
步梨瞬间清醒,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睡着前是在温礼的车上。
她挣扎了两下,手脚被捆得很紧,手腕处吃痛,步梨只好老老实实放弃。她平复了下心绪,往四周看去。
这地方没有窗户,借着昏暗的光线,步梨把四面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到房间里堆放着很多大纸箱,像是间地下室或者库房,却又有张办公桌,上面放了些文件和纸笔,没有尘土,应该是经常被使用或者打扫。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只完成了一半的画。
画里,一名男人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脖子上架了一把剑。
步梨离近了观察,这幅画的笔法,让她想起一个人,张小璇,美术学院的天才,高中时就在江北市艺术中心举办了自己的个人画展。
张小璇的男友,就是吴延,两人在大学相识,后来一起出国读书,但三年后,回国的只有吴延一个人,而张小璇,听说在户外徒步时坠山而亡。
步梨拉回思绪,试图在她够得着的空间寻找可以割开绳子的利器,但最终无果,周围干净得连个小石头都没有,她只能等待着绑架者的裁决。
阴暗的房间让人感觉十分压抑,步梨在黑暗中等待,努力活动着酸麻的手脚,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愈来愈清晰,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阴影中渐渐显出来一个人影,从脚缓缓到人脸,逐渐暴露于视线之中。
没什么意外,其实她早已猜到这个人是谁。
吴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