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好的下一秒,林见鹿撞破房门,她手里握着那把长刀,衣衫破烂,沾了一溜血污。
她看见钟溪午立在屋子中央,看起来安然无恙,正握着武器蓄势待发准备迎敌的手猛然顿住。
下一秒,她的视线才对上地上陈成仙的尸体,看起来一片狼藉。
钟溪午冲她伸了伸空无一物的手,看起来无辜又有点局促:“不小心,孤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已经没事了,我们不会死了。”
林见鹿悬着的心在看见钟溪午的一瞬间,看见死去的女土匪的尸体的一瞬间,终于安稳落地。
哐当一声——她手一松,把刀丢在地上。
这一刻,她忘记了在逃亡路上的果断,坚定,忘记了血淋淋的厮杀和野兽一样的纠缠,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还在学堂读书的小姑娘。有点顽皮,有点古灵精怪,最大的烦恼是读书,没有什么旁的责任或者担忧。
小姑娘鼻子一酸。她辫子松了,歪歪的落在肩头,忘记了什么男女大防不可亲密接触,只是快步朝钟溪午扑过去。她紧紧地搂着这个人的肩膀,这个她曾经分外讨厌的,和自己拌嘴,有时候又有点害怕的男孩子。什么噩梦,预知,未来都被抛得远远的,好像从来没来过自己的脑海里。
林见鹿踮起脚尖,只堪堪到钟溪午的肩膀。
少年也环抱住她,眯起眼,像是终于锁住猎物的捕食者,满足又惬意。
林见鹿的衣服脏了,沾着露水和泥土,血腥一层叠一层沾到他身上,即使弄脏了衣裳,钟溪午也毫不在意。
她像受惊后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动物,颤抖着,恐惧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揣揣不安,从喉咙里发出轻细的呜咽。
她的眼泪落下来,温热的,滚烫的,浸透钟溪午胸前的衣衫,贴上他的皮肤,然后落进伤口。
明明是疼的,他却弯着眼,笑得满足,用力收紧手臂,好像要把林见鹿整个人收进胸前的伤口里去。
他在享受少女的恐惧。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们都安全了。”他笑着,语气却是温柔的。林见鹿看不到少年诡异可怖的眼神,只觉得他语气沉稳,令人安心。
影一从房梁上瞥见钟溪午表情的一角,顿时毛骨悚然,隐约替林见鹿捏了把汗。
被他主子看上,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啊……
林见鹿哭了一会儿,终于被哄得心情平稳,安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抱着钟溪午,哭得眼泪都蹭到他身上,匆忙松开手。
温热的触感从怀中离开,只留下眼泪冷却后濡湿的布料,被风一吹,带着寒凉。
钟溪午在心底遗憾地叹气,面上却不显。
“我把寨子烧了,咱们趁乱跑吧。”
林见鹿仰头,挺翘的鼻尖通红,眼里含着稀碎水光,那颗泪痣被滋润得红艳艳的。
她说话带了点鼻音,倒添上几分软糯。
等出了寨子,两个人在半山腰碰上乌泱泱拿着火把的官兵,终于回了大路,坐上马车。
一队人上山剿匪,钟溪午和林见鹿则是先坐车下山。
折腾这么久,林见鹿早累了。她坐上车,雪貂毛垫子软软的,马车里乌檀木的小几上放着龙泉窑粉青鬲式炉,燃着静心香,袅袅青烟从中升起,又在空气里飘散。
山路颠簸,她身心俱疲,坐在马车里,头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卷翘的睫毛忽闪,嘟着嘴,脸睡得粉扑扑,一会儿身子就歪斜着倒下来。
钟溪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脊背挺得笔直,两手放在膝上点了点。
他缓缓倾身,把林见鹿的身子扭向自己,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他双指搭在林见鹿手腕上摩挲,按出红痕。暴虐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用的力气大了,林见鹿在梦中也睡不安稳,她皱皱眉,甩动手腕想挣开少年的禁锢,却被他死死钳制。
她几乎要醒过来了,然而只是小声嘟囔几句,又沉沉进入梦乡。
林见鹿伸出另一只手,扣住钟溪午掐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温暖柔软的触感从少年手臂上袭来。
从上车开始,他就面无表情盯着她看。这时侯,却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