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听起来委屈,可字里行间又不自觉带了些小期待。
"你腕上的伤,"林初安突然打断,“是救我留下的?”
风雪声骤然放大,谢知遇立在明暗交界处,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将她眼尾的泪痣映得宛如泣血。
【啊啊啊,她真的发现了,我该怎么说。】
“剑尊。”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腰间青玉药囊,“医者仁心,换作阿猫阿狗倒在雪地里,谢某也会捡回来。”
【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一点都不挟恩图报。】
语罢,广袖轻扬,满地药渣无风自起,在空中凝成凤凰的形态,又碎成万千光点。
【糟糕,我的脸要红了,得快点走。】
林初安看着光点中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乍一看从容不迫,可细看就能发现,分明是落荒而逃。
更深露重,谢知遇独有的药香萦绕在梁柱之间。
林初安突然想起白日瞥见的药典——最旧的那本《神农百草注》书脊处磨损严重,恰是她当年闲来无事借来翻阅过的那本。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身下的竹塌,昨夜的一切分外清晰。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破晓时分,谢知遇站在廊下收整药材,晨曦为白衣镀上金边。
药杵扣窗三声,带着晨雾的声音传到林初安耳中:“一会为你疗伤。”
金针扎入经脉中游走时,林初安终于看清了那些玄玉珠的纹路——每一道蜿蜒的裂痕里都渗着暗红,像是被鲜血反复浸润。
"别动气海。"谢知遇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指尖残余的药香裹着霜雪气,“这针要引着灵力走三周天。”
【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她说话时正用银匙搅动药炉,沸腾的雾气模糊了侧脸。
直到谢知遇将金针收回。
林初安撑着竹榻坐起身来,道:“我能帮忙。”
药杵"当啷"撞在玉臼边沿。
【我没听错吧,她刚说要帮我,肯定是怕我太辛苦。】
谢知遇转身时,发间断簪的冰蚕丝被炉火映成淡金:“剑尊可懂医理?”
见对方抿唇不语,她从案头抽出一卷泛黄的书册:“那就抄方子罢。”
【这样既能帮我,又利于她的灵脉,一举两得。】
林初安接过狼毫时碰到她冰凉的手背,谢知遇迅速抽回手,广袖带翻的墨汁却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梅,正巧落在《九转还魂丹》的"魂"字上。
【我记得你最爱梅花。】
这声叹息混着药炉咕嘟声传来时,林初安笔尖一顿。
她抬眼望去,谢知遇正背对着她整理药柜,苍白的指尖拂过数百个青玉抽屉,月光从她指缝漏下来,在地上织成流动的星河。
卯时的更漏响了第三声。
【我感觉到她刚在看我,是不是因为我今日穿的衣裙好看呀。】
林初安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揉着发酸的手腕,发现药方被谢知遇用朱砂细细批注过。
那些凌厉的笔锋在“七叶灵芝三钱”处突然变得绵软,洇开的红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错了三处。”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笼罩在案头,谢知遇抽走她手中毛笔,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虎口,将狼毫调整到正确的握姿:“雪蟾衣要写在桑皮纸上,遇竹简会失效。”
【我刚才是不是碰到她的手啦。】
林初安刻意忽略掉谢知遇的心声,望着她垂落的发丝扫过砚台,忽然伸手去接飘落的青丝。
指尖将触及时,谢知遇倏然后退半步,发梢缠着断簪划过白玉镇纸,发出清越的声响。
【别碰,会疼。】
她愕然抬头,正撞进谢知遇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那人眼底映着将熄的炉火,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熔岩。
【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谢知遇避过林初安的目光,转身取药炉。
中衣领口微微敞开,林初安看到了白皙的脖颈。
“今日到此为止。”
装着汤药的玉碗被重重搁在案上,七叶灵芝的冷香里混了铁锈味。
林初安突然抓住她欲收回去的衣袖,指尖触到温热的湿润。
翻过谢知遇的手掌,一道新生的伤口还渗着血。
谢知遇抽回手,她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案头药方,纷纷扬扬的纸张如白蝶纷飞。
【她刚刚摸了我的手……】
动作间,玄玉药囊在腰间晃动着,而后滚落到林初安的脚边。
林初安弯腰捡起,放置掌心之上,突然开口:“这珠子……”
“取自极北寒玉。”谢知遇打断她的话。
林初安恍惚又听到了谢知遇的心声。
【若你知晓这玄玉浸过我的心头血……】
震得林初安那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簌簌作响。
【还会像现在这样凝视它吗?】
林初安忽然捏碎了掌心的玄玉珠。
鲜血绽开,每一笔都似是写着未宣于口的百年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