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之,娘希望你能稍微学会点忍,不要对什么坏事都急着赶尽杀绝。
如果你没有用一篇《戒励风俗德音》把长安的官员得罪个遍,你是不是做宰相能做的稳一点,指令能实施的顺一点?那小人李逢吉,不就是抓了你和裴度的这个矛盾把你贬出了长安吗?”
看到元稹的神情慢慢凝重起来,郑兰芝知道他听进去了,笑笑,随后更严肃地说出她的看法。
“你正直,但过刚易折,得罪了大唐所有官员,毁了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你做的是正确的事,但现实不允许你这样做。
你的未来应该是乘风破浪,不是因为太较真在哪个角落锐折锋摧。”
【接着是藩镇案。
裴度的儿子也在长庆元年科举复试被刷下来,再加上朋党事件,元稹在科举案把裴度得罪的死死的。
唐穆宗亲自出手给了裴度儿子一个进士的免考特招名额都没有让裴度回心转意。
随后元稹和裴度的矛盾就在河北平叛时尖锐爆发。
此次河北藩镇问题起源于朝廷对元和年间平叛者刘总对治理地方建议的漠视。之后长庆元年,节度使张弘靖不听中央命令,克扣军饷,作威作福,终于被哗变的军队所杀,轰轰烈烈的河北叛乱兴起。
按理说面对叛乱,朝廷应该拧成一股绳,可有觊觎宰相之位的“巧者”(可能是王播)蓄意挑起裴度和元稹的矛盾,跟裴度说元稹勾结宦官阻挠平叛。
于是裴度连上三疏弹劾元稹。
裴度弹劾元稹的奏章被史书当作正面例子引用,从此元稹被扣上了通宦通敌的帽子,这部分我们会在后面的“巧宦”章节讲述。
这里仅粗略举出叛乱前元稹的《处分幽州德音》,叛乱后元稹的《招讨镇州制》、《起复田布魏节度等使制》等文证明元稹当时致力于平叛。
经此一事,两人矛盾越发扩大。】
天幕讲的并不明确详尽。
文宗朝从越东被召回长安的元稹与从洛阳被召回长安的白居易同路,知己难得相逢。正倾杯痛饮,又恰巧来了天幕助兴,他们喜形于色,一边听天幕一边聊起了过去和朝廷。
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元稹开始骂朝廷,白居易在旁边安抚。
“裴度?裴度懂什么河北!他当年又不在前线。田布临终遗言里只说了请朝廷救救深陷敌营浴血奋战的李光颜、牛元翼,是他裴度一直拥兵在旁边观望,我们大唐的忠臣良将才会被困到这种地步!他以前平定淮西的气魄呢?以前那个忠直有力的裴中立哪儿去了?”
“微之微之,先消消气,我们和中立马上要同朝为官了……”
“李景俭李宽中当年使酒骂座,骂得好啊!那些拉帮结派只为了自己的高官早该骂了!就因为宽中骂了几句,就要把他和他七岁的孩子一起贬到全是瘴气的漳州去,那裴度那王播那些恶心的家伙也太不要脸了!这不就是杀人吗?”
听到好友李景俭的名字,白居易也气愤起来。幸亏李景俭要被贬到漳州前,元稹当了宰相,全力营救才把李景俭改贬楚州。但之后李景俭不得志而死,还是因为这场宰相豪横引发的的闹剧!
“就是,宽中他明明是和你一样含冤受屈……”可是即使大家都知道冤枉又怎么样呢?
大唐还在顺着官员们的私欲不断往深渊滑去。
他身边这个指天骂地的官员,就是所有正直有才、愿意和黑暗抵抗到底的官员缩影。
……他陷入了后人无休止的造谣和辱骂。
【经过科举案和藩镇案,裴元矛盾逐渐水火不容,唐穆宗却在长庆二年让他们同居宰相之位。这就引来了有心人的侧目。
那“巧者”可以为了宰相之位挑拨裴度元稹,本来就有为一己私利阻挠淮西平叛前科的李逢吉又有什么不好意思动手的呢?
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河北叛乱至今,叛乱主谋朱克融、王廷凑已经被赦免,裴度重新成为宰相,但当时孤军深入的牛元翼还被困在叛镇。元稹为了营救被困半年多的牛元翼军,意图通过反间计救人,和献计的于方等人来往紧密。
李逢吉看到这点,马上参了一本元稹命令于方谋刺裴度。
唐穆宗信了,派了查案三人组去处理这件事,三人组分别是:李逢吉、郑覃、韩皋。
……李逢吉会不会认真审案子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郑覃弟弟在科举案复试被刷下来了,韩皋以前当浙西观察使的时候被监察御史元稹惩办过私自杖杀安吉县令之过。
好家伙!这查案的,全是仇人!
后来假事成真,元裴罢相也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他其实并不希望元稹回朝,裴度想。
冤枉又怎么样呢?元稹回朝,就是一泓碧水注入朝堂里。
堕落的人们照着水镜,看到了年少激昂的自己,又怎么能不一拳把镜子打得粉碎呢?
被年少的自己叩问本心,没有人会愿意面对这样的灾难。
元稹乘了天幕和新帝的风,才能上青云,回长安,可他在长安又是什么?一个人人喊打的廉洁符号?
他无法随波逐流,就必然会被朝堂抛弃。
【元稹在朝中得罪的人看到这个机会也一拥而上,编造了元稹的各种谣言,生怕他不能被贬出长安。
白居易《元稹墓志》和吕思勉《隋唐五代史》评述都对元稹被泼了一身脏水感到冤屈、愤恨。
在这样的处境里,元稹会后悔吗?
或许就和他当时所作的《感事三首》一样:
为国谋羊舌,从来不为身。
此心长自保,终不学张陈。
自笑心何劣,区区辨所冤。
伯仁虽到死,终不向人言。
富贵年皆长,风尘旧转稀。
白头方见绝,遥为一沾衣。】
这次哭的是李世民。
他错了,他不该因为上次看元稹绯闻辟谣看的津津有味,就拉上全家拉上全朝一起看天幕。
现在他的眼泪已经被全家全朝都看到了,他从此再也不是他们心里英明神武的威严君王了。
“为国谋羊舌,从来不为身。”
李世民回味着这句话,把这样一个人放进前朝那乌七八糟的朝堂,只是微微一想,泪水就又流出眼眶。
那是怎么样的朝堂?皇帝昏庸,全朝所有官员拉帮结派,外面又起叛乱。
侍卫之臣懈怠于内,忠志之士绥靖于外。
那是未来的大唐,腐朽的、扭曲的大唐。
李世民站在时光河流之上,伸手想要触碰时间,却只能溅起一脸泪珠。
他救不了大唐,也救不了忠臣。
他只能哭:“元卿……魏卿啊,如果他生在现在,我必定好好用他……你是多妩媚的一面镜子,他就是多动人的一面镜子啊!”
可惜李世民并没有看到了长孙皇后温柔劝阻面目扭曲的魏征上谏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