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条直摇尾巴的狗,就连艾利克也是头一次见。不知道加姆抽哪门子疯,艾利克无奈掩面:“吃完就休息吧,这间你暂且先住着...”
说罢,他便牵着加姆的黑项圈链子离开。
……
次日凌晨,诺尔早早就醒了,大半夜被这金黄闪闪的装饰晃得睡不着,只能穿好衣服起身。脚尖刚刚落地,余光瞥见床边桌上有一碗热气弥漫的羹。好了奇,他起身拿起这碗羹,吹了两下用嘴抿了一小口。
入口即化,细腻黏滑,转眼间一碗羹都没了。做这羹的人十分用心,火候掌握得当。刚放下空碗,一旁的折扇入了自己的眼,那是一把纸扇,看着是有些兴趣。他将黛绿的折扇打开,折扇上画着一些绿油油的竹叶,就在打开的一瞬间,散发出一股甘草清香。
七罪都有各自管辖的地界,唯独三君主每日悠哉悠哉,自在逍遥。稀奇古怪的玩意多着去了,诺尔对这折扇不感到稀奇独特,或者说陪伴他三哥的只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了。
……
刚走进正殿,这期间进进出出的尽是一些忙碌的侍从。诺尔礼貌询问路过殿门的一个端水侍从:“麻烦问一下,不知三哥住在哪个殿?”
侍从恭敬道:“君主大人未等天明就去凡间了,晚上才能归来...”
诺尔又问道:“那...我房间的那碗羹,是厨房侍从放进来的吗?”
侍从眨了眨眼:“啊,是这样的六君主。我们君主怕您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就早起在厨房里,貌似是君主大人放在您的殿中...”
诺尔拱着双手回谢道:“多谢。”
话罢,侍从忙碌离去。诺尔直起腰板,堂堂三君主竟会做饭,他这三哥究竟藏着多少人不知道的秘密。
望着这硕大的宫殿,随处可见金砖红瓦,腥红昏黑混淆一片。诺尔离开殿门,朝着远处几里的曼陀罗走去。
大概走了几分钟,不远处那些被自己栽在岩石之上的竹子现已发黄。诺尔真心佩服当时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蠢,这竹子怎能在岩石上生长,真是笑话。他叹了口气,撸起袖子直接拔起这些发蔫的竹子,往回走去。
……
诺尔两手抱着有些发蔫的竹子,走进殿门,瞧见直通殿门的后殿水池旁有一块空地,地上正好是湿润的土壤。他放下手中的竹子,哈腰注视这块风水宝地,细瞧有些不妥,都是沙砾,大概能栽种,但长势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说动手也快,深坑很快被挖好。两手刚伸向竹子,眼前一幕让他猛的瘫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甚至不愿相信两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密密麻麻的铁屑颗粒乌黑一片攀附在掌心。诺尔猛的撸起衣袖,手臂淤青环绕黑色铁屑,只见无数的荆棘从皮肤刺出,细小锋利的尖刺涌现在肌肤之上。
意识到自己被噬魂,他趁着意识还在连忙起身跑向殿外那片鬼魅幽暗的曼陀罗。跑到一半,下半身突然丧失知觉,剜心剔骨的疼痛蔓延全身,他的魂魄逐渐消散在炽热的空气中。
他真是佩服自己了,这竹子上的荆棘粉普通的邪祟都能瞧出来,自己岂会这般大意失策。一旦噬魂生不如死,一股剧烈的疼痛尤然心生,刺激着诺尔的心脏肺腑。肚子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贯穿,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又有如万颗陨石刺破,仿佛有着上万只蛆虫啃噬骨骼,绞痛,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
这噬魂也是众生神明魔怪最忌怕的东西。
忍着刺痛,诺尔手指扣进岩石缝中宣泄着痛苦。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那片似火海一般的曼陀罗中悠然出现一双女人的腿。
诺尔刚伸出手臂,霎时,一缕缥缈的魂魄散在空中,只从空中掉出一把折扇。
待到他魂散尽失,那女人才从曼陀罗丛中完全走出。淋渊勾唇微笑拾起地上的折扇,嗤笑道:“没想到七罪会死在本郡主的手里,真是可笑,竹子上那么明显的荆棘粉都瞧不出来,也岂配成为众邪皆惧的罪?”
……
黑暗笼罩着宫殿,殿内却灯火通明。夜半十分艾利克这才归来。他身上血迹斑斑,样子疲惫不堪。侍从服侍他更衣褪去外衫后,他便倒在绒床中合眼小憩。
脸上残留的点点血迹还未曾擦去,艾利克唇纹湿润,睫毛细长浓密搭在眼下。他整个人侧躺在绒床之中,过了些许时刻,一阵声响打破了内殿的宁静。
淋渊不知何时趴在艾利克的肩头,她的肌肤冷白,在昏暗的灯光下似白蜡一般耀眼。
“君主大人,您已经有些时日不曾与我...”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轻抚艾利克的脸颊。
“我累了。”艾利克直言打断,一手握紧淋渊的手腕将其拉开距离。
被浇了一盆冷水,淋渊貌似没有死心,她双唇晶莹,搭在艾利克染血的脸颊舔舐了起来:“君主大人,你我感情如此之深,为何现如今这般抗拒我,是淋渊哪里做的不好吗?淋渊可以改的。”
“并没有,淋渊。我现在很累...”艾利克睁眼三分,用眼神细细的回应着眼前的淋渊。
淋渊勾着他的脖子:“君主,我明日去同父亲说说我们的事,让我明日搬进来与您一同住,毕竟我们已有百年的交集了...”
话讲到一半,被艾利克直言打断:“小六呢?我怎没瞧见他?”
艾利克的声音大了些许,内殿外的侍从听得清楚。在殿门外恭敬地回应道:“属下不知,自晌午后就未瞧见过六君主...”
“哦?”艾利克有些疑虑,顺势从床上坐了起来。
淋渊在一旁回应道:“说不准六君主在这里住的不习惯,先行离去了呢?”
思虑了片刻,艾利克吩咐道:“去问问。”
殿门外的侍从拱手离去:“是。”
……
半晌,殿门外的那个侍从带着两个侍从进来了,其中一个侍从拖着一捆竹子在殿门外等候。
掌事的侍从刚开口:“君主大人,属下...”
“进进进...”艾利克等了一阵子,早就消磨没了耐性,眉头微微下压克制着怒气。
一是扰了他的休憩,二是为诺尔不声不响的离去感到心烦意乱。昨日还兴高采烈的死活都要留下来,今个儿却一声不吭的走了,实在是可恶。
侍从道:“君主大人,属下在照料曼陀罗的卉场得知这个侍从见过六君主。还在后殿找到一些竹子...貌似是六君主大人留下来的东西。”
艾利克合眼屏息:“叫他进来。”
殿外侍从闻声便拖着竹子跨进殿门,这捆竹子用铁链捆绑,侍从牵引着铁链的一端进了内殿。
慌乱之下,淋渊回怼道:“一捆...一捆竹子有什么可查的?”
艾利克不予理会,睁眼之际,那染满荆棘粉的竹子赫然在目。
霎时,赤魅朝着殿门劈开一道红色的血刃,连带着地板劈开一条大口子,竹子一瞬间被劈的粉碎。众人屏息凝神,皆叩首问罪。
几个侍从被吓到颤抖的跪在地上,艾利克转身收回赤魅一把掐住淋渊的脖子。
“宫中从未出现过噬魂之物,你为外来之人,有何居心?”艾利克言语冰冷,等待淋渊的一个完美解释。
“不...不是我...君主...”淋渊拼命挣扎,还未等她开口解释,挣扎的过程中那把淡然失色的折扇从她的腰间掉出。
冷冰冰的注视了几秒床褥上的折扇,艾利克骤然失色:“都给我滚出去!”
见势,几个侍从纷纷退出殿门,一声响动,殿门紧紧关闭。
艾利克眼神懈怠松开了纠缠在淋渊脖子上的手:“你做的?”
那把折扇掉了出来,解释是行不通了。淋渊摸着掐痕干咳了几声,壮着胆子呵斥道:“是又如何!他一介于你毫无相干的七罪有何需要解释?!我才是位居他之上的人,就凭我与你之间的情分就足以抵过这一切!”
话音刚落,艾利克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情分?”
“你明明是爱我的,君主,对不对!”淋渊抓着他的衣角,祈求着她以为的“爱”。
“这万千黑发玄瞳的女人之中,你唯独对我这般认真爱恋,君主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七罪怪罪于我吗?君主,你忍心吗?”淋渊攥着他的衣角,始终未曾放下。
“唯独对你?”艾利克停止了冷笑,他拉开距离迫使淋渊松开了攥着的衣角。
单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的品味着她这双瑰丽的眉目,艾利克可惜道:“我的爱恋?只不过是因为你眉眼间三分似雨缔而已。”
“只可惜...你不是雨缔...”说罢,赤魅攥在手心里,利刃划过眉眼之间,血色染红了乳白的纱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一声又一声淋渊的嘶吼中,赤魅消散在空中。
艾利克抖去手上的鲜血,捧着淋渊流满鲜血的脸颊:“我是爱过雨缔无错,可是恨意大过爱意。你得死,雨缔也要死。”
淋渊的双目被滚烫的赤魅灼伤,血浆崩裂流淌,顺势而下。艾利克死咬后槽牙,赤魅再次浮现,直穿淋渊的喉咙。一瞬间,曾经娇艳的女人失去了呼吸,死在了床榻之上。
赤魅被收回之际,不声不响的巡回穿空她的腹部。赤魅外层涂满了曼陀罗的汁液,剧毒缠身直至尸身腐败。
艾利克如愿给了她一个圆满的答复,至始至终,淋渊只是一个可供观赏的替代品。她理应该相信她父亲原本告诫给她的话,三君主无情薄意,岂会对任何一个人真切付爱。
一旁的侍从被吓得战战兢兢,艾利克紧握折扇一脚踢开残破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