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已经完全没把芙恩放在眼里了。
他仰起头,瞻仰伟人塑像一般凝视卡西乌斯,笑容几乎要失去控制:
“死而复生的感觉怎么样,卡西乌斯?被背叛,被谋杀,一个人漂浮在太空里,知道自己的记忆即将被仿生人继承,你的身体像一株植物一样被重新培育的感觉。怒火中烧,是不是?”
“我只感觉到平静。”
卡西乌斯疑惑地望向老者。人类布满皱纹的手掌按在了仿生人的肩膀上。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被激活,悄悄绕过程序防线,破坏正在生成的逻辑思维。一个声音在说道:
是她的错。她杀了你,她毁了一切。
卡西乌斯的及时反应是扼住老人的咽喉,将对方原地拎起。
人群像一群被烟熏的蜜蜂一样逃开。
现在这感觉对了。
老人的笑声从血肉组成的脆弱喉管里发出,蠕虫一样扭动,任由他主宰。如此简单的结构只需要轻轻一捏……
“喂,卡西乌斯。放开老头。这不是什么强制爱小说情节。”
武器咔哒一声。乌萝一句话让卡西乌斯从冥思状态中惊醒。
钳制松开。奥古斯都被扔下来。
她甩了甩头,让卡西乌斯去安抚女性仿生人,自己留在奥古斯都身边,冷漠注视着老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她手中的武器仍然没有放下。
奥古斯都脊背挺直,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竭力在乌萝面前重现自己当年的威严模样:
“够了。我离开指挥部的这些年,他们已经开始训练军官用武器威胁平民了吗?”
乌萝笑了,移开武器,却在老人松懈之时好像手滑了一下,武器走火,附近的窗玻璃被击打粉碎。
“奥古斯都,你看起来很清楚指挥部的老传统嘛。”
卡西乌斯将芙恩逼至墙角,夺过了她手里的消防喷头,限制她的行动。芙恩张口想叫,被卡西乌斯抚摸额头过后,仿生人程序接管了自主意识,逼迫主人进入睡眠。
“不,不,我不要,回去。我的目标是清除奥古斯都,我不是他的……”
芙恩坚持说道,在卡西乌斯的手掌控制下疯狂摇头,颌骨相撞喀哒直响。另一个仿生人却完全没有被她的情绪所影响,待到她失去抵抗能力后就将她拦腰抱起来,走回乌萝身边,沉默望向她等候指令。
乌萝看也不看两名仿生人:
“可怜的芙恩。她肯定是想起了自己作为生态研究员有多失败,居然敢直接驾驶飞行器进入未知虫巢,导致事故。”
老人双手紧握,两颗眼珠死死地盯着乌萝,刚才那副虚弱,文雅的神态仿佛只是层伪装。
“你怎么敢拿我的妻子的往事来……”
乌萝面对奥古斯都,毫无愧色地继续道:
“哦,对不起。我触及你的痛苦回忆了吧?最近我肯定是看你的著作太入迷了。想不到小说里还有这么多精彩细节呢。当时你完全只是出于好意,才带着未婚妻去陌生星域的虫巢,对吧?”
保安仿生人推来病床,请卡西乌斯将芙恩放在床上接受检查。
卡西乌斯俯身,放下她的那一刻,动作因为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而稍稍停滞。
他通过对方的记忆核心,接触到了一束嵌入错误部位的神经触须。
触须反向影响他,牢牢植根于他的思维深处。那里有乌萝的倒影。她在透过回忆向着他轻笑,漫不经心又真诚。转瞬之间她的形象被污染,成为了被黑色粘液包裹的有毒物质。
他试图挖掘出那个短暂的微笑出自哪段记忆。但是黑色抹去了大部分的细节,像是一个圈出了她的形象的警告标志:
她也许策划杀死了某个人。
“……卡西乌斯。”
现实里的乌萝叫醒了他。
她不苟言笑,黑色外套的衣领抵着下颏,仿佛随时怀着一团尖锐的怒气:
“我们的咨询时间到了。”
仿生人芙恩已经被捆绑运走。奥古斯都又恢复了镇静模样,手抚自己的红花胸针,走出去与惊魂未定的人群们交流,接受来自他人的同情目光。当听说奥古斯都会在地下礼堂举行集会,得到邀请的人们顿时陷入一团欣喜的空气里。
卡西乌斯跟上乌萝,一起走向婚姻咨询室。
他试着牵她的手。
乌萝叹了口气。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