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此自责。不需要你做什么不起的事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很值得被爱的人。”

“你知道吗？古希腊有一个普洛克路斯忒斯之床的故事。”他看着安安眉头微皱歪着脑袋浮现出好奇的神色。“普洛克路斯忒斯是个开小旅馆的店主，他的店里有一张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床，他热情地招待过路的客人，希望他们能在他那张床上睡个好觉。然而他却发现客人不是太高就是太矮，就是不适合那张床。这让他怒火中烧，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客人就是不适合自己的床。盛怒之下，他并没有选择重置他的床，而是拿了把斧子把腿长的给砍断，腿短的则野蛮拉长，总之必须让客人完美适配他的床，他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床。”他痛苦地总结，“我想说的是，错的不是你，是普洛克路斯忒斯。”

安安眉心微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若朗是他可以信任的人。可以永远一起同行的人。

“答应我，只要你不再伤害自己，你做什么都可以。”

雨后初霁，连日的阴雨终于放晴。一夜的凄风苦雨过后，阳光艰难刺破阴霾，桃花却顽强绽放。安安的精神虽然恢复得很慢，但至少每天都在恢复。若朗牵着他的手站在桃花树下，看着落花追逐流水杳然而去，别有一番天地似非人间。“命运即使残酷和艰难，但生命依然可以丰富又伟大，不是吗？”

“安安，你怎么了？” 他趴在桌上晕了过去。身旁放着一只猫咪面具，一看便是他亲手绘制的。旁边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她叫小玉，是我的朋友。”他的病虽然有了些起色，可还是时常会被一个又一个噩梦惊得浑身冷汗，他会梦见自己被困在层层包裹的茧里无法挣脱。那些他本来遗忘的事也浮现在梦境中。就连那一日仓库中发生的事也历历在目。若朗在他的书案上发现了一些散乱的纸页。那是一幅情节诡异的连环画。

一只吐着信子的蛇引诱兔子小姐吃下一只苹果，她咬了一口便晕倒在地；

蛇钻入兔子小姐的身体里和她融为一体；

兔子小姐的腹部高高隆起，她怀孕了；

兔子小姐诞下了一只血淋淋的月亮。

他试图解读这些画想要表达的含义，可这画面过于诡谲惊悚，他只得将它们偷偷藏了起来。

在一些半梦半醒的时分，安安会带着这只面具，那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包裹住柔软的内心的坚硬的壳。

“安安，你这是怎么了？”他不答言。

“小玉，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了？”他转头。

（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了，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他仰起头，一双黝黑的瞳仁透过面具仰望着他。他牵起他的手引他至书案前，提笔在纸上画了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河畔一个小人孤零零地伫立着。他确信自己无法渡过这条河流。若朗毫不怀疑安安画的这个小人就是他自己。

“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河流中无力地挣扎吗？”

“任何人都不能定义你，你就是你自己。所以请你勇敢地成为你自己。不必妥协，不必原谅，只要向前走，总有一天会走向光明。”

他知道自己的内在一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充斥其中的是他的痛苦、他的孤独、无所适从、无依无侍。现在，他想把这个洞一点一点填满。他拾起他的琵琶，那是他的额娘送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他弹起了新近练习的琵琶曲。旋律自他的指尖缓缓流淌出来，优美的乐曲充塞了他们之间方寸的天地。

日落时分的天空呈现出丰富梦幻的色彩，五彩斑斓，美轮美奂。若朗一边聆听着坐在树下的安安演奏的乐曲，一边在不远处画他身影的速写。一曲终了，安安踱步至他身畔依偎着他，拿出一枚他亲手编织的同心结送给他。连日来的春雨方歇，空气中的雨气尚且朦胧氤氲，万物笼罩在潮湿的薄雾中，唯愿眼前这幅如诗般静谧旖旎的画面能定格成永恒。

“十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