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该去死了。
“主子,把外袍披上罢。”
萧煜见沈观被雨打的浑身湿透,压下心头烦闷不爽,将唯一一点耐心全留给了自家主子,张罗着撑开外衫要给他披上。
沈观淡淡摇了摇头道:“给她。”
给她?
给谁?
给那边那个叫花子?
萧煜不情愿。
林妙生刷的掀开眼帘。
片刻,又低下脑袋,扯了扯破烂衣衫下摆,那处有块巴掌大的破洞,隐约露出她的膝盖。
眼睛这么尖?
缩的跟鹌鹑似的萤月这会不知哪来的勇气,梗着脖子拒绝道:“不必了少爷,姑娘很快能进屋了,不劳烦少爷。”
俨然一副撇清关系的样子。
沈观给不给是一回事。
她二人要不要又是另一回事。
萧煜闻言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眼眸森然,似乎要将萤月生吞活剥了。
萤月哪见过这阵仗,霎时又将脑袋压得低低的了。
沈观仰头一笑。
他怎么忘了,他这祸害灾星,人人都怕沾上晦气,避他不及。
甚至是他的亲生父亲——
膝上针扎般隐隐作痛,沈观指节蜷缩,揉皱了衣摆。
带着土腥气的雨水洇湿了肩头,他跪立在书房前良久。
一月以后,是他亡母的忌日。
他的母亲,出身商贾,地位低微。
生前,名字不入族谱。
死后,牌位不进家祠。
他在自己院子里隔出间小堂,日日供奉亡母牌位,想于一月后的忌日将亡母牌位供奉在龙山道观。
不料,他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薄情。
“少爷,您可以起了。老爷说了,让您专心治学,好好准备秋闱,切勿三心二意。”
甚至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一时自厌的心绪泛滥,微风化作开了刃的风刀争先恐后的从他毛孔中钻入骨血,太阳穴下的经脉猛烈膨胀跳跃,丝丝缕缕的疼痛炸开。
此时,萧煜正背对立于他身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头疾又犯了。
沈观想要开口求助,启唇却牵动更深层的痛楚,失去一瞬知觉,晕眩。
两次。
“小心。”
两次了。
两只烫手紧握住他一双手腕,粗粝手指重重按在他腕间尚未愈合的伤口。
痛楚使他立刻清醒。
沈观不喜与人触碰,刚要抽手,那人却先他一步将手抽走。
她说:“多谢公子赠衣。”
沈观双手空空停着,缓缓垂了下去。
萧煜不好拂了主子的面子,递了衣物过去,面色不虞。
她接过灿然一笑道:“多谢。”
沈观低眉敛目,看不清眼底情绪,微微颔首后,便由萧煜搀着走远了。
“姑娘!姑娘!你怎敢要他的衣物啊!”
见两人都走远了,萤月焦急地摇晃着林妙生的肩头。
林妙生眉峰一挑,问道:“怎的?他在衣物上下毒了吗?”
“不曾。”
“那是——他与你有仇?”
“。。。也不曾。”
“那是怎么了?我瞧着他很是面善。”
见她着急,林妙生故作天真。
二人边走边说,萤月左右观望了一圈,眼看周匝没人,却还是低声警告道:“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被这位少爷盯上的,准没好下场!”
“哦?”
林妙生眼睛一亮,霎时起了兴趣。
“知空大师批他为天煞孤星的命格,说是刑克四亲、带来祸患的灾星!沈观少爷他一出生克死了大伯,三四岁他生母也撒手人寰了,老爷老夫人因此十分不喜他,连带府里下人也怕他。”
萤月本以为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妙生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
怎料,她一转头,就发觉林妙生早已披上外衫,眼中闪着浓烈的兴味,跃跃欲试。
“唉!”
萤月长叹一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林妙生手指卷着衣襟,她从不做无用功。
既要了衣衫,那便不会白要。
萤月转念一想,竟口无遮拦,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一时悔恨,忙替人找补几句:
“沈观少爷虽文不成武不就,总归是有长处的,譬如书法,姑娘你瞧,毓秀园这三字还是少爷题的呢!”
林妙生心中藏着事,心情实则不爽利,敷衍望向那匾额上的字。
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到了混不识字人的眼中成了蚯蚓在爬。
林妙生懒懒回道:“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