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前,无名的空间内。
被指挥“注意脚下”的乔相宜窥见薄鱼撕裂了结界,缠住了自己的脚后跟。这使得他来不及换位,小腿被那凶恶的独目鱼平白咬上了一口。
血光崩裂的刹那,乔相宜在疼痛中摸到了被水浸湿了一半、夹在破书中充作书签的“纸人”。与此同时,跟随乔相宜来到无名空洞中但不幸被卡在石缝中的机关鸟短暂恢复了“信号”,指尖拂过“纸人”的乔相宜感应到那传来了微弱的声响。
那声响迫使他在危机中恢复了“争斗”的意识——涌入大量水源的结界出绽起了一道小小的漩涡。但随即,那微弱的感应被身后更大的寒意覆盖了。
方才指挥他“注意脚下”的银发怪人冷声道:“别站在那!血会引起这些怪物聚集,躲到我身后来!”
下一秒,一枚带着血的纸人落了地。
成功夺回“换位”权的乔相宜看见眼前的银发怪人对他的落地方式毫不惊讶、甚至回身对他点头致意,凌乱的碎发下露出了斑驳的额纹和黑曜石一般的双瞳。
这身手矫健的银发怪人……年纪似乎不小了,但眼睛看上去却很年轻。他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敌意。
随即,那银发怪人转过身去,向破漏的结界处走了几步,手中的长剑不知何时演变成了一柄玄色的旗帜。霎时,围攻这片洞窟的所有独目鱼都被吸引了目光,对银发怪人摆出了攻击姿态——再一眨眼,成百上千只的独目鱼汇在一起,凝聚成了一个巨大号的“眼球”。
目睹聚合过程的乔相宜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大家伙……看上去似乎比万象虫还要难搞。但随即,他的目光被另一番景象吸引了。
他看见自己“换位”时留下的血迹忽然凭空凝滞了,不仅如此,方才那个临时聚合成的巨大“眼球”也像成了景观箱中的标本一样疏忽静止了,爆着血丝的眼球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整个洞窟连同涌进的河水都被时间按下了休止符,只有不远处银发怪人手中的玄色长旗挥舞不停——
他像孤独的指挥家,为周遭除他一切的活物带来了“死亡”的叹息。
至此,目睹万物被冰封终结的乔相宜终于清醒地回忆起自己是从何处来往此地,而脚下的神秘空间是为何物——
自己为窥探泉眼中的煞气被卷入了运河的中心,却来到了一片可以呼吸的无水之地,当然……并非因为这里没有水,而是因为那些独目怪物携来的水,全被那位银发怪人用技能冻住了。
不仅如此,这处空间——洞窟的一石一木,连同着那抵御攻击的结界,都是他用那柄神秘旗子冻出来的“景观”。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方才自己被咬时,分明感受到了“纸人”的波动。但那“信号”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那时他从身后感受到了一阵骇人的寒意。
那么……
乔相宜快速在自己的伤口处打了个蝴蝶结,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那一头,“送葬仪式”结束。银发怪人收回了旗帜,叹息一般欣赏着自己新造的“景观”。却感觉到方才不小心救回的“活物”,用一种微妙的神情打量着自己。
乔相宜盯着对方的眼睛道:“敢问这位前辈,您是……仙门的人吗?”
“啊?你说什么?”那人似乎对乔相宜的问题毫无反应,只露出了破烂衣袖下结着金色痂印的手臂。
随即又听那人打断道:“没时间自我介绍了,下一波‘考验’又要来了。”
乔相宜:“‘考验’……是什么?”
在乔相宜发出诘问的同时,方才被冻住的巨大眼球中迸出了什么黑色的气体,包围了被寒霜凝固的空间。几乎是一瞬间,乔相宜感到眼前的一切景象像镜子一般碎裂了——有什么“对抗”无声地降临了。
空气中只回荡着一句破碎的叮咛。
“别回头,也不要看它的眼睛,等到水声停止的那一刻……”
可惜这句话来迟了,乔相宜已经被那黑色气体吸进了另一处空间。
不同于方才万物霜结的死寂,这是一处干涸的甚至有些燥热的空间,视线内只有自己所处的位置打了顶光——像是为演出而准备的舞台。顶光巡游指引着来客看向红色观众席内四条幽暗的走廊,走廊的四角站着四个……与舞台中心一模一样的自己。
一道声音从顶光处响起:“请问,您究竟是‘主角’还是‘观众’呢?”
被选为“特别来宾”的乔相宜,听出了那道声音……好像也是自己。
那道声音继续道:“那么,请看向这边。”
话音刚落,观众席内的四个“自己”分别展露了“喜”、“怒”、“哀”、“怨”四种情绪。与此同时,四个“自己”手中分别拿着四把不同的武器:能震碎岩石的长枪、冒着火光的剑、寒如坚冰的长刀、以及召唤雷鸣的铁甲。
“请问,这几把武器中,哪一把……才是你丢失的呢?”
舞台中心,将手背在身后的乔相宜似乎有些踌躇犹豫。他沉默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啧,虽然每一样武器看起来都很酷,但……似乎跟我都不太搭呢。”
这时,顶光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放屁!让你选你就选,哪儿那么多废话?不然,你可是会被一直困在这里哟。”
“真让我选……?”被警告的人声音中似乎没有丝毫恐惧,“那你等等。”
“少废话。”顶光道。
乔相宜终于“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在黑暗中,他似乎听见了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丝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水滴声。
下一秒,被警告的人忽然抬起头,猛地睁开眼直视了那一束顶光,在静默中接下了一滴落于眼睫的水滴。
水滴落下时,他手背上的皮肤顿时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烙印。
“还挺痛的……原来银发怪人手臂上的疤是这么回事。”乔相宜喃喃道,“只是,还有一点没搞懂,他手臂上的疤痕……为什么是金色的呢。”
“你……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闪烁的顶光气急败坏道。
“我承认你的演出很精彩……”乔相宜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顶光背后的阴影,“但我确实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种幻术大概率对我没用,因为……我见过比你更厉害的。”
早在贺州城时,他就经历过那个红衣少女特意为他编织的幻境——当时漓漓的“怨气”显然比眼下这位要重得多。而且,贺州……或者说泾西路附近,灵犀泉眼中的煞气也远比真州强烈得多。
至于一眼看出这里是考验人欲望和心魔的幻境,是因为他在进入这里前,听见了那个银发怪人说了关键词“考验”。
以及,依赖了一部分的直觉和经验。更何况,他曾经收到过那位红衣少女的“祝福”。